■ 蔡浩杰
小寒已过,幅员辽阔的华夏大地多半是白色的。与时令隔空呼应,天越冷,人越能吃,尽管少了些白雪皑皑的壮观,广东人过冬却一样少不了高热量的大驾光临。
和火锅一样,烧烤也是吃一种气氛,在四季常青的岭南地区我们假装天寒地冻,人挨人地挤着烤肉。滋啦啦,油脂在铁架上迫不及待冒出来,香气唤醒人类最原始的冲动——一种对高热量食物的欲拒还迎。中哥看着只吃韭菜和豆皮的我,摇摇头递给我一把烤五花肉说:“吃淀粉才会胖,吃肉不胖。”
我慢慢沉沦于火与油的电光火石之间,再看那牛油粒,金灿灿的牛油一点点在烤架上汩汩冒出。夹着豆皮一口撸进嘴里,荤素搭配,香气逼人,我控制不住再要了一串烤牛油粒,一边吃一边安慰自己:“牛肉是优质蛋白。”内心早已把牛油四舍五入强行合并同类项了。
上次这般吃牛油,还是在涮火锅时,把为数不多可以当菜品的新鲜黄牛肉按部位名称现切现烫,除了吊龙(牛里脊),胸口𦛨是我第二喜欢的食材。相比其他部位,它的喷香来得更为粗犷。涮熟后状若虾片,雪白爽脆。在油脂爱好者眼里,这是值得双眼放光的稀罕物。
记得上次带父母吃牛肉火锅,原本口味偏清淡、喜吃鱼的母上大人望肉兴叹,吸溜了一碗粿条便离席逛街去了,我与那将军肚父亲面面相觑,一开始也故做难色,似乎真的吃不完这一桌肉。结果几片胸口𦛨蘸着豆酱和辣椒下肚,呼哧呼哧一扫而光。当母亲看着我们擦着油光光的嘴时,眼神里透着三分疑惑、四分嫌弃,剩下的便是那句杀伤力十足的警告:“你们不胖谁胖?”
这个冬天,中哥那句“吃肉不胖”一直在我脑海里回荡,大大促进了我在冬天的自欺欺人。腊肉是风干了的猪肉,吸取了日月精华,又复与盐在长时间的风里慢慢磨合,肉质紧实,用刀切开一片片,肥肉部分早已成了琥珀色,肥腻似乎成为一种错觉,像历史一样,在时间的薰陶下越来越耐人寻味。
广东人的煲仔饭是充满智慧的吃食,腊肉煲仔饭更是我的首选。一把米,两根菜,三把火,腊肉在高温下缓缓软化,油脂迅速融进饭中,瓦煲是个中乾坤,可均匀受热,米粒裹了油,米香与猪油香热情拥抱,饱和高级脂肪酸甘油酯不断挑逗舌尖味蕾,腊肉的咸补充了白米饭的清淡。齿间轻轻撕开一口腊肉,再扒拉两口淋着酱油的米饭,味觉与嗅觉同时获得满足,仿佛对得起岁月的锤炼,腊肉的油脂平添了生活里不可多得的余香与回甘。
朋友拍了一张好看的海南鸡饭给我,筷子夹起那金灿灿的鸡皮,雪白的鸡肉顶着一抹酷似蜂蜜的鸡冻,那是高温煮熟的鸡瞬间跳进冰块里凝结而出的鸡油。鸡肉最漂亮的部位莫过于此,尤其是新鲜出炉的海南鸡饭,蘸着酸辣开胃的酱料,鸡肉的甘香哧溜一下滑进嘴中,压在舌底,仿佛世界都安静了,除却清新的柠檬酸,舌尖的极致享受,或许就是这洗过阳光的鸡冻了。
近来,仿佛所有年龄段男性都非常敏感,怕被划为“油腻派”。每次大口吃肉时我都战战兢兢想象着适合自己的词语,好在朋友的友善总是那么恰到好处:“你只是肥而不腻。”
想象一下,在这寒风渐起的冬夜里,温一杯酒,坐在热炉边,读几页诗,若是有一盘猪油捞面下肚,还要清高做什么?高热量的美食是对冬天最极致的敬意,而在高温下的动物油脂闪烁着诱人的光芒,慢慢化为多巴胺,制造着关于下一次见面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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