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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豹:脫口秀——城市裡的小人物敘事丨新力量

綜藝 光明網

淡豹:脫口秀——城市裡的小人物敘事丨新力量

淡豹,寫作者,

2020年小說集《美滿》由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

過去五年來,脫口秀愈來愈興盛。過去三年中,依託於新的傳播手段——網絡綜藝節目《脫口秀大會》,脫口秀的受眾擴大。它從藉由翻譯引進的城市人口亞文化,以及一線城市線下小規模現場活動,成長為跨地域、在一定程度上跨數個階層、有較為廣闊的文化受眾、時常引起社會討論的新大眾文化形態。

關於脫口秀,有許多問題可以問。例如,”段子“究竟是什麼意思,而脫口秀對段子的運用又與相聲、小品有何不同?作為一種表演者“談論自身經驗”的形式,它是何種意義上特殊的語言遊戲?這種語言為什麼在今天的中國獲得廣大的受眾?它一度是被中國受眾認知為英美文化專屬,甚至因此具備一定文化優越性的表演形式,那麼,在它的“中國化”過程中,吸納了哪些因素、有什麼變化、如何成為了新的語言遊戲?

而作為2020年文化關鍵詞的脫口秀,最奪目的特徵是,“城市小人物敘事”通過第三屆《脫口秀大會》的中介,多次引發社會熱議。在數次表演以及其後的網絡傳播中,城市中年輕的小人物被貶低、被輕視、在生活中掙扎的經驗,喚起了強烈的認同和大眾反應。

最受矚目的演員中包括家鄉是遼寧鐵嶺的女演員李雪琴。她幾次“經典表演”,都關乎小人物在追愛中的感受、小人物自甘平凡選擇與自己相襯的伴侶和居住地的狀態、小人物放棄“高大上”的追求的人生經驗。流傳最廣的一段,涉及北京通勤的感受,那種“時間感”的特殊性在於她引出的對比:一端是自己的渺小和對生活缺乏控制的狀態,另一端是由北京地鐵顯現出的整個城市系統無窮無盡的龐大以及吸納個體的巨大能力之間的對比——“宇宙有盡頭,北京地鐵沒有”。

而如何對生活恢復控制,或者用更時髦的詞來說,“找到自我”呢?李雪琴說,“很多人都覺得只有在北京才能實現夢想,冒昧問一下,你們的夢想是舉辦奧運會嗎?” 之後她又引出一組對比,“我的夢想在鐵嶺就能實現:我就想要鍋包肉、燻雞架、鐵鍋燉大鵝”。並且,“宇宙的盡頭完全可以是鐵嶺”。

鍋包肉、燻雞架、鐵鍋燉大鵝,這些真的是李雪琴這位短視頻博主、脫口秀女演員個人的夢想嗎?她的人生真的有這些家鄉菜就夠了嗎?未必。但她的這種表達卻在觀眾中引起了強烈共鳴。這裡,實在的家鄉菜與虛無縹緲、難以實現的職業或生活方式夢想對照,這裡的小人物形象對家鄉沒有新的、基於現實的讀解,這裡的家鄉的形象也與鐵嶺這樣一個處在轉型中的真實中型城市毫無關係。

這裡的家鄉鐵嶺只是一個符號。一方面,甚至比懷舊情緒中的家鄉情懷、家鄉形象還更加稀薄,畢竟懷舊還需要基於對新現實的認可。另一方面,這裡的“家鄉”概念只是對“家鄉美食”的幾樣簡單列舉,甚至毫不涉及人在家鄉的整體生活狀態。與她描述中現實北京的豐富性、北京居民(白領、上班族)生活的準確性相比,她描述的鐵嶺只是一個名詞,一張扁平的圖,就像鐵鍋燉大鵝。

當李雪琴說她只要這幾樣菜就能支撐起自己的生活夢想,她是在作出一種並不現實的“小人物宣言”:自身的煩惱,只有通過逃避才能解決,只有通過回憶(甚至不是回到)時間長河中的過去/童年/青春期才能解決,只有通過食物消費這類“小確幸”才能暫時緩解。

這也迴應了上一屆《脫口秀大會》冠軍卡姆在比賽過程中廣為流傳的幾個段子。卡姆擅長講述自己的成長經驗和中學故事,不過它們幾乎沒有“新疆性”或“民族性”,而是充滿了去時間感的師生衝突、受美國文化影響的經驗。卡姆也擅長講自己移居北京後的生存經驗,民族身份不是其中的核心議題,更具優先性的是他與李雪琴相同,作為小人物寓居北京的那種渺小、被漠視的感覺。擠地鐵,末班車,到了租住的北京郊區已經是深夜,黑車司機撩起上衣拍著肚皮讓這些剛剛下班、租住在城市邊緣的人拼車,“沙河沙河,走了走了,沙河沙河,走了走了”。

在卡姆和李雪琴這裡,中國崛起的“史詩性經驗”,對稱的是新到達巨型城市的小人物的“卑微者經驗”。這種經驗十分個體化,又有大眾基礎。可與之對比的是幾位討論性別問題的女選手。生產出年度金句“為什麼他明明看起來那麼普通,卻可以那麼自信?”的楊笠,還有顏怡、顏悅等人,並不那麼個人化,而是立起女性群像,以代表性的姿態談論女性的集體創傷。而小人物敘事則極為個體經驗化、文學化。

如今能激起大眾共鳴的小人物不再是農村出來的孩子的成長路途、縣城生活的群像、基層公務員的奔波、普通醫生教師的辛勞,或者說,以上這些生活,無論人物的來處如何,都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有同樣的去處:城市裡卑微的小人物。這種小人物形象,不再是農村出身的“打工仔”,而是“打工人”。他們是受過高等教育的普通年輕人,城市裡慾望與收入不匹配的消費者,追愛路上受挫的人,是上下班漫長路途和兩點一線的生活中時間貧乏又身體疲累的上班族,是在看到腳底的現實堅硬、難以撼動時,不斷去回憶家鄉/青春期/童年的生活,卻無法道出那種生活內在的豐富性,也難以和那種生活產生新的有機聯繫的一種城市新人。

他們無底無根,或者說,無論他們根底如何,今天都共享著同一種被忽視的心理感受,討論起幸福與夢想時,他們只能報菜名,就像討論起幸福或愛情時,他們只能拿起心形蠟燭。

這樣的脫口秀是語言遊戲,也是小人物在向彼此訴說和傾聽,要求一種卑微的“承認的政治”。李雪琴本人或許並不以菜為夢,但她聰明地捕捉到了這種新型的小人物形象,以及人們的日常生活感受被承認、被聽到的渴望。在這個意義上,2020年的脫口秀景觀,與“打工人”、“內卷”等年度文化關鍵詞,深刻地相互呼應。

內容來源:《文藝報》2020年12月21日6-7版

來源:文藝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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