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誕
12月初,《李誕和他的朋友們》作為2020第六屆上海國際喜劇節的重要環節,在上汽·上海文化廣場開出首秀。千元以上的最高票價已全面對接百老匯經典劇目,依然一票難求。
而就在不久前,綜藝節目《脫口秀大會》的熱播,使得這一原本小眾的藝術門類連同一班脫口秀演員,廣泛滲透到了大眾日常的話語體系中去。經歷了線上爆款、制霸熱搜等一系列現象級事件後,脫口秀順利過渡到了更為成熟的線下市場,由數十人的俱樂部向上千人的大舞臺邁進,顯示出受眾群體的擴大與主流市場的認同。
帶著人間煙火氣的“原生態”幽默將脫口秀推上全民舞臺
這裡的“脫口秀”,更精確地來說,指向單口喜劇的概念。2009年,深圳成立了“外賣”俱樂部,成為全球第一個普通話脫口秀團體。“外賣”定期開放小劇場“月來月開心”,並引入開放麥等形式,嘗試將一種嶄新的舞臺表演及公眾娛樂空間呈現於國人。但直至2012年,東方衛視打造了《今晚80後脫口秀》節目,中國觀眾才透過大眾媒體真正與脫口秀打了照面。
李誕
需要注意的是:西方脫口秀常拿政治、種族、身體、性等話題說事,反觀脫口秀在中國土壤上顯然有所改良,其構架大都屬於軼事派,在敘事策略、信息傳達、功能效果等諸多方面,均展現出自己的演繹特色。
依託網絡傳播而為年輕人所熱捧的脫口秀,在創作與表達上更接近於限時講段子,十數甚至三五分鐘內需要滔滔不絕地抖包袱,如此高密度的“梗”從何而來?許多藝術創作需要人為地去採風,我們所看到的脫口秀是個例外,因為這些脫口秀演員們始終奔跑在創作的大地上,人間煙火氣是素材的重要來源,這是一種作者與作品合二為一的生活藝術生產。
有趣的是,許多演員都是半路出家,在接觸脫口秀的過程中,醍醐灌頂般頓悟自己的脫口秀“天賦”,像“車間女工”趙曉卉、“程序猿”呼蘭、“英覺涅兒”(“工程師”英語音譯)老田,這些來自各行各業的“野生”人士就這樣將千差萬別的生活經驗帶入創作,導致“原生態”幽默信手拈來無處不在。原力雖然只是泛著微光,但勝在憑事無鉅細的“小人物”觀察瓦解宏大敘事、用觸動人心的“打工人”視角加工一切細節。眼看著粗糲的颱風、聽著“喪氣”的吐槽,卻分明感受到其背後以偌大勇氣調侃生活的不適、用幽默跟種種艱辛和解。正如王安憶所言:滑稽的人生裡含有世事的蒼茫,但決不因此而淒涼下來,而是熱心熱肺熱肚腸。
楊笠
李誕曾提出一個五分鐘假說:每個人這輩子怎麼都有五分鐘好玩的事來講,就和唱K一樣,每個人都可以是脫口秀演員。這種生活中來、生活中去的群眾路線,彷彿是原力的積聚與釋放,為脫口秀在中國紮根打下了理論基礎。有異於西方脫口秀的明星撐檯面,在中國脫口秀迅速成長的過程中,我們看到了一個個創作群體的顯影。在這些群像中,各界大咖甘當配角,更多平凡如你我的普通人站上了C位,擁有了實現自我表達的廣闊舞臺。
值得一提的是:作為演出市場恢復後的首個線下戲劇節,2020第六屆上海國際喜劇節特設“聚焦脫口秀”板塊,除了邀請全國一流廠牌前來匯演,更首次推出“脫口秀原創大賽”,向脫口秀愛好者釋放出強烈的信息:來吧,痛快地說出來,每個人的生活都值得拍燈。
“業餘愛好者”的藝術於當代復興,喜劇成為上海的文化新名片
保羅·克裡斯特勒將現代藝術體系的成形歸功於“業餘愛好者”,並提出了一系列有趣而獨具見地的觀點:文藝復興將主要的視覺藝術由能工巧匠的手藝中剝離出來,各藝術門類間的關聯與比較隨之增多,這就為業餘者日益濃厚的藝術興趣準備了基礎,藝術逐漸被置於觀眾而非藝術家的視野之下;至18世紀上半葉,出自門外漢或是為他們而寫的批評論著涌現而出,最終將藝術的現代體系固定下來。
王建國
在文化與經濟發展到一個更豐裕、更自由階段的今天,業餘愛好者勢必以更積極的姿態、更廣泛地參與到建設當代藝術體系中去。於是我們一方面看到許多“自上而下”的藝術全民推廣:如一舉摘得今年金雞獎的京劇電影《貞觀盛事》,又如“瑜老闆”親力親為自制網絡脫口秀,“瑜你臺上見”;另一方面亦看到大量“自下而上”的藝術群體行為:如開心麻花的“即興者聯盟”,又如各大短視頻與播客平臺上不計其數的UGC製作,甚而有影響的文藝評論陣地亦向豆瓣及公眾號轉移,那些以具象體驗、分明態度與強烈情感為支點的觀念集合,與所有實踐性行為一道構成當代群文藝術的生產機器。
可以看到,這部機器的輸出效率以大眾趣味為評判,而大眾在觀察與創作的過程中,自然而然對一些社會議題與文化現象進行著反思,並引發更廣範圍的討論。我們常常看到脫口秀節目中的觀點遭到質疑,但吸收一些新的視角無疑是文明與進步的象徵。這些築於大眾智慧與審美的文化成就,就像一套套微觀的人類學材料,彙總成宏觀的時代面貌。
Rock
最後回到脫口秀,不禁要問:作為群文藝術的後起之秀,脫口秀在中國如何做到根深蒂固、發榮滋長?對此業界給出的答案是:以內容驅動為核心打造年輕態喜劇產業。
這裡邊有兩個核心概念值得思考:
一是以何種內容才能實現可持續的產業驅動?脫口秀創作的巨大矛盾便在於優質內容的短缺與觀眾對新鮮“笑料”的無限需要。在脫口秀的語境中,觀眾可以有限度地二刷,卻很難為大面積複製買單。文本創新是一條出路,這種創新指向多個層面:題材的拓展、新技術的應用、舞臺互動的更新。我們已經看到Rap、口技、彈唱等多種形態的融合演進,當元老們還在驚訝這是否仍是脫口秀時,觀眾們已經欣然接受、並滿心期待著下一個新物種了。增強大眾的觀演趣味是當代藝術的責任,正如喜劇節的開幕大戲《邯鄲記》便是一出崑曲與話劇相合的“詞劇”;近日在淮海中路中國社會主義青年團中央機關舊址上演的沉浸式朗誦劇《漁陽薪火》,亦奏響了搖滾混音的《國際歌》。上述種種跨越界別的“聯名文本”與裝置借用,凸顯了當代藝術的“液態”屬性,其宗旨自然在於提升接受度與互動性。
除了天馬行空的文本創新,提高生產力是另一條出路,這便引出第二個思考:年輕態喜劇產業的內涵與外延究竟是什麼?在“笑果”的藍圖中,循序漸進覆蓋了三個層面:由線上到線下的喜劇空間,為都市忙碌的年輕人提供更多元的休閒場所;培養更多的喜劇人口、儲備更多的喜劇人才;以喜劇之名,打造代表上海年輕力的文化新名片。
現在看來,上海有“新天地”、北京有“北新橋”,一南一北的俱樂部、開放麥現場漸成氣候,兩地脫口秀廠牌已超百家。就連脫口秀代言人李誕,亦於近期通過人才引進落戶上海。
由誕生於清末民初的滑稽戲開始,喜劇基因便在這座城市代代相傳,對於脫口秀而言,以開放、創新、包容為鮮明品格的上海,無疑為它提供了大顯身手的舞臺。
作者:花暉(上海交通大學媒體與傳播學院電影電視系副主任)
編輯:周敏嫻
責任編輯:範昕
圖片來源豆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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