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日本海的“水上合作”之旅
胡俊凱
境港是日本西部日本海側的一個港口城市，位於鳥取縣與島根縣交界的弓濱半島北端。弓濱半島狀如弓，東向日本海美保灣，西對中海湖，北面隔著海峽狀的“境水道”與島根縣鬆江市島根半島相接，南鄰鳥取縣米子市。
“鯨海波推千萬裡，夕陽霞帔數帆來。”登上境港“夢港塔”展望臺，俯瞰日本海，腦海裡不禁浮現如此意境。島根半島橫亙在境港北面，如同一道綠色的天然防波堤。
境港因“北前船”而興。上世紀90年代，同日本海沿岸許多地方一樣，境港在“船”與“港”的傳統文化中尋找地方振興之策。近年來，隨跨國郵輪而來的人流、物流以及文化，使得周邊各國對它發揮出合作效應充滿期待。
北前船鉤沉
境港是日本屈指可數的水產王國。不過，境港人並不認為自己僅僅是個水產城市，而強調境港是個以港口為中心發展起來的貿易城市。
這與北前船有關。北前船是指從江戶到明治時期活躍於日本海的從事海運和貿易的迴轉船。“北前”是江戶時期京都、大阪等地的人對北陸等日本海沿岸地區的習慣稱呼。“迴轉”是指北前船一年間沿固定航路走一個來回。江戶時期，境港由於優越的地理條件，成為北前船停靠的港灣和鳥取、島根等日本海沿岸地區貨物集散地。
北前船將北方的物資運送到大阪，把大阪的物資運送到北方。最初的北前船由近江商人主導，所以不單是運送物資，而具有近江商人一路採購、異地販賣、通過買賣來提高收益的商業特點。再後來，北前船的船主漸成貿易的主體。北前船早期航路是從日本東北地區日本海沿岸的港口出發，經由本州最西端的下關，轉向東行，經瀨戶內海前往大阪。這條航線叫上行線，又稱西回航路。西回航路後來延長到了北海道函館、小樽等港，太平洋一側的航路也延長到了江戶港。
江戶時期北前船通常一年航海一次。航路延長到北海道後，7月下旬左右從小樽港出航，沿著日本海沿岸航線向西南航行，沿途在一些主要港口停泊、裝卸貨物，一邊做生意一邊南下，經下關進關門海峽，入瀨戶內海，於11月上旬左右到達大阪。在大阪卸完貨後，船員們徒步回各自老家迎接新年。
江戶末期，境港一年大約有大小800多艘北前船入港，成為山陰第一的港口。
北前船給各港口及腹地帶來的影響不可估量。各地的飲食文化、語言、祭典、民謠等隨著北前船被傳播到其他地方。進入明治時期後的廢藩置縣和電信、郵政事業發展，大大減少了各種商品的地區性價格差，日本國內運輸由船運轉向以鐵路運輸為主。
時至今日，北前船已消亡了100多年。它從一種運輸和商業形態轉化成存在於博物館、書籍和人們記憶中的傳統文化。近些年，在日本海沿岸艱難的地方振興過程中，人們重新發現了北前船文化的價值和現實意義。2017年4月，“北前船”被認定為日本遺產後，成為日本海沿岸許多港口城鎮地方振興的新神器。
環日本海，合作發展浪濤再起
在距境港30多公裡的日本海岸邊，有一座海拔1729米的山，名為“大山”。每年6月第一個星期天，這裡都要舉行大山夏季開山祭典。每個週末，只要天氣好，上午9點，60多歲的知子都會準時出現在大山展望臺上。她是山下伯耆町人，在山上做志願者，工作是與每個從這裡登山的旅行者攀談，介紹大山的景觀。得知我們從中國來，知子用手朝海一指：“中國啊，不遠，就在海那邊！”
伯耆町是境港市和米子市的腹地。當地人不愁吃穿，生活安逸，唯一擔心的就是人越來越少。長此以往，不僅人氣全失，一些鄉村集落也會消失。在少子化愈發嚴重的日本，這種擔心在鄉村普遍存在。
環日本海地區自古以來交流就很密切。日本於公元600年向隋朝派遣使節。隋亡唐興後，又向唐朝派遣了約20批次遣唐使。當時的中國是發達國家，其先進的文化、制度被引入日本，對國政改革和本土文化創造產生了很大影響。
東亞歷史風雲變幻，國家興衰此起彼伏。走過戰爭歲月至上世紀90年代，環日本海和平的景象令東亞各國的學者們對環日本海經濟合作充滿期望，相關研究風行一時。
近幾十年裡，日本海沿岸地帶的高速交通網絡建設持續推進，對地方產業開發、生活環境改善等作出了貢獻。不過，許多研究者和地方人士認為：研究得多，落實得少。
從東亞合作角度看，日本海對岸的東北亞國家特別是中國，近幾十年裡經濟迅速發展，並從“世界工廠”轉變為可以合作乃至“搭車”的兼具經濟規模和增長速度的巨量經濟體。在這種背景下，加強同東北亞國家的經濟合作和人員往來，成為日本海沿岸地帶地方政府的明智選擇。
境港具有的海空港優勢使之成為鳥取縣與東北亞地區交流的門戶。1994年起，鳥取縣與中國吉林省、韓國江原道、俄羅斯遠東沿海地區、蒙古中央縣等5個地區，每年輪流舉辦“東北亞國際交流與合作地方政府峰會”。峰會的一大成果是促成了日韓俄國際定期渡輪航線於2009年開通。
在日本海沿岸地區，通過北前船，曾經編織過一條繁華的經濟帶。潛藏在當地人思維裡的北前船文化是：要像北前船那樣，開通迴轉航道，通過跨國郵輪和貨運渡輪的方式，讓人和物流動起來。這一“迴轉航道”，就不止是繞本州島了，而是以日本海這個“東亞大湖”到周邊國家為對象。
重建信任基礎，
合作抗擊疫情
在新冠肺炎疫情暴發前，靠近碼頭的境港漁中心裡人來人往，一家挨一家的攤鋪上，最顯眼的海產品是又大又肥的螃蟹，不少攤位還擺放著中文說明牌。越來越多的外國遊客搭乘周遊觀光郵輪從境港入境。
國際郵輪市場火爆的前景，讓日本海沿岸的港口城鎮怦然心動。這使港口城鎮及周邊地區大為振奮，將吸引郵輪遊客列為地方振興重要途徑的城鎮大為增加。
一艘載有4000名乘客的大型休閒型郵輪停靠一次，有可能給當地人帶來超過1億日元的經濟效益。大批外國遊客的到來讓當地傳統手工業者看到了復興的契機。
若沒有新冠肺炎疫情，境港2020年跨國郵輪入港數量是相當可觀的。這場遍及全球、眼下仍看不到盡頭的災難，對包括境港在內的把郵輪經濟列為地方振興支柱的日本海沿岸城鎮，是一次嚴峻考驗。除去疫情原因，從上世紀90年代以來環日本海經濟合作情況看，這一地區經濟合作也未能取得研究者們所期待的進展。
其中原因並不複雜，但要破解卻非易事。首先，環日本海國家之間的相互信任還遠遠沒有建立起來，或者說信任基礎十分脆弱，雙邊關係摩擦不斷；其次，環日本海地區的經濟發展未如預期那樣快。俄羅斯的遠東地區、日本的日本海沿岸、中國的東北地區、韓國的東海地區等，發展都不盡如人意。
不過，從更長遠趨勢看，東北亞經濟合作的很多條件正在發生積極變化，宏觀層面的經貿關係大為加深。在這種大背景下，如何使環日本海地區從交流中獲益，是各國的課題所在。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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