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乾隆年間,京城中開始流傳一部手抄本的《脂硯齋重評石頭記》。這部書雖然只有八十回,讀者卻能透過脂硯齋的批語,窺知許多八十回後的故事。批書人脂硯齋,也就成了比作者曹雪芹更神秘的一個人物。
脂硯齋究竟是誰?是曹雪芹的愛人?妻子?朋友?姐妹?他(她)是男是女?眾說紛紜,至今沒有定論。有人認為脂硯齋是曹雪芹的表妹,也就是《紅樓夢》中史湘雲的原型,也有人認為脂硯齋是曹雪芹的堂兄弟,也有人認為是曹雪芹的叔父,也有人認為是曹雪芹的至親,甚至也有人認為是後人杜撰出來。
脂硯齋的批語,就如同如今的彈幕,有的批語成為最大的劇透,有的批語是讀書時的感悟,有的批語是對書中人物的評價,也有的批語,讓人忍俊不禁。
《紅樓夢》第一回,是脂硯齋的批語最多的一回,作者寫下第一句話:“列位看官,你道此書從何而來?說起根由,雖近荒唐……”脂硯齋的批語就開始了:“自佔地步,自言荒唐,妙!”接下來的脂批,更是點醒了初讀《紅樓夢》的讀者,“大荒山”是“荒唐也”;“無稽崖”是“無稽也”;練就高經十二丈(總應十二釵),方經二十四丈(照應副二十四釵)頑石三萬六千五百零一塊,媧皇氏只用了三萬六千五百塊(合周天之數)……
脂硯齋的批語,有時候很悲涼,元春省親時點的戲文,他偏要說《一捧雪》伏賈家之敗,《長生殿》伏元春之死,《邯鄲夢》伏甄寶玉送玉,《牡丹亭》伏黛玉之死;脂硯齋的批語,有時候也很搞笑,比如在賈雨村初遇嬌杏的時候,他(她)的一句批語,令人笑噴。
彼時的賈雨村,是一個窮酸書生,借住在甄家隔壁的葫蘆廟中,靠著賣書畫為生。甄士隱見他是個讀書人,文采也很不錯,便常常請賈雨村來家中做客,飲酒談天。
這一日,賈雨村又一次來到甄家,和甄士隱正在閒談的時候,忽然有一位嚴老爺來拜訪甄士隱,甄士隱慌忙出去了,只留下賈雨村在書房內閒坐。當賈雨村無聊至極,正在亂翻書籍的時候,窗外有女子咳嗽,賈雨村站在窗前一看,原來是一個丫頭在那裡擷花,丫頭長得“儀容不俗,眉目晴朗,雖無十分姿色,卻亦有動人之處”。沒錯,這個丫頭就是嬌杏。
嬌杏偏巧也看了一眼賈雨村,嬌杏眼中的賈雨村,雖然儀表堂堂,卻衣著襤褸,心下暗自思忖:“這人生得這樣雄壯,卻又這樣襤褸,想他定是我家主人常說的什麼賈雨村了……我家並無這樣貧窮親友,想定是此人無疑了……”這樣想著,不由得又回頭看了兩眼。
賈雨村看嬌杏一連看了自己好幾眼,不覺就心內狂喜,只當這個丫頭是個巨眼英豪,風塵中之知己,脂硯齋批註了一句很有趣的話:“今古窮酸,皆會替女婦心中取中自己”。
曾經在網上有一個笑話:“女神看了我一眼,我就連我們將來的孩子叫什麼名字都想好了。”此時的賈雨村,大概就是這種狀況。嬌杏只不過因為家中從來沒有穿的這麼襤褸的人,就心生好奇而已,賈雨村就認定了這個丫頭相中了自己。脂硯齋這句批語,真真兒是將賈雨村的這種心理,描寫得入木三分,細品之下,令人笑噴。
而且,賈雨村還真的將這份痴情,一直堅持到了最後。他在甄士隱的資助之下,到了京城,中了進士,做了知州,在街上偶遇買線的嬌杏,立刻就託人去找封肅(彼時的甄家,已經不存在了,甄士隱也已經出嫁了),要討嬌杏做二房。
數年前的那一眼,嬌杏大概早就忘了,她只是覺得眼前這位知州大老爺有點眼熟,根本就不會想到賈雨村肚子裡的彎彎繞繞。《紅樓夢》中最離奇的姻緣,也就由此而生。
賈雨村對曾經的“紅顏知己”,表達出來最深的感情。嬌杏進門一年,就給賈雨村生了個兒子,又半年,賈雨村嫡妻下世,他便將嬌杏扶正。曾經的甄家丫頭,成了知府夫人,後來還做了大司馬伕人。
賈雨村的一生,做過的那些沒良心的事,數不勝數,他得到了甄士隱的資助,才能進京趕考,卻在做了應天知府之後,強行將被拐賣的英蓮,判給了薛家,根本不顧甄士隱的妻子,還在苦苦尋找女兒;他曾經在賈府衰敗之後,狠狠地踏上一腳;他曾經為了討好賈赦,將石呆子逼得傾家蕩產,但是,對於嬌杏,這個人卻付出了真感情,對她一心一意,從不改變。
人性,有時候很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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