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筆者曾在多年前看過一部國內製作的紀錄片,題為《曼徹斯特,不只一種紅》,片子的主角是一支叫“聯曼”的球隊。
聯曼全稱“Football Club United of Manchester”,是由一幫反對美國資本收購曼聯的球迷所成立。2005年夏天,4000名球迷為聯曼捐款十萬英鎊,900人報名球隊試訓。就這樣,05/06賽季,全新的草根球隊聯曼出現在了西北郡足球乙級聯賽——英格蘭第十級別。
有金主收購不是好事麼?資本進場,球隊可以買更多強援,成績會越來越好,為什麼這幫人如此頑固?
老特拉福德反對格雷澤的呼聲從未停止
之後的曼聯依舊輝煌,拿下5次英超冠軍、4次聯賽盃冠軍、1次足總盃冠軍、1次歐冠冠軍和1次歐聯冠軍。不管你理不理解,看似賭氣的聯曼堅持了十五年,從第十級爬到第七級別。
聯曼不僅僅是存活著。在球迷和社會各界的資助下,球隊史上第一座屬於自己的主場布羅德赫斯特公園於2015年落成啟用,4500人的容量傲視同級別所有對手,球場揭幕戰還邀請來了鼎鼎大名的本菲卡。
球迷就是這麼一幫傻傢夥,明明可以躺在沙發上欣賞高級別比賽,卻風雨無阻地奔向主隊所在的方向,甚至為之散盡家財。因為對他們來說,球隊與自己的紐帶關係才是一切的意義。
布羅德赫斯特公園球場揭幕戰
隨著足球搭上資本的快車道,德甲堅持的“50+1”時常被人嘲笑太過迂腐,“Against Modern Football”的呼聲也被當作神經病,球迷真的可有可無了嗎?
2002年,溫布爾登隊遷至米爾頓凱恩斯,後更名為“MK Dons”,被背叛的死忠球迷另起爐灶成立AFC溫布爾登,13年時間裡升級6次進入英甲,是21世紀成立的俱樂部中第一支升入職業聯賽的球隊。
2013年,“龐貝軍團”樸茨茅斯被高等法院判處破產,又是球迷信託出手相救,一直運營到2017年前迪士尼CEO邁克爾-艾斯納收購球隊。
Football without fans is nothing. 我堅信,這句話依然適用。
二
上世紀九十年代初,在經歷了27年半職業聯賽JSL的積累後,日本足壇終於開始著手組建職業聯賽。然而,讓28支球隊中24支為企業球隊的JSL轉型為獨立運營的J聯賽,談何容易?
鮮有人知,J聯賽歷史第一豪門、八次問鼎的鹿島鹿角當年只是長年身處JSL二級聯賽的“住友金屬工業蹴球團”。J聯盟主席川淵三郎命令禁止職業球隊由企業冠名,住友本無意加盟。
鹿島是一座工業城市,當年人口只有45000人,其中超過一半是企業員工及家屬。如何讓這座工業城市充滿生機和活力是城市主政者的目標,他們選擇用職業足球“創造一座吸引年輕人的魅力之城”。
日本首座專用足球場縣立鹿島足球場
然而,鹿島人的熱情被“99.9999%不可能”的答覆澆了一盆冷水。J聯賽要求俱樂部球場至少容納15000人並具備照明設施,這對於人口只有四萬多的小城來說勉為其難。而且住友隊班底水平一言難盡,明顯達不到職業標準。
0.0001%的可能讓鹿島人爆發了潛能。1991年10月1日,由茨城縣四町一村五大自治會同43家企業集體出資的“鹿島鹿角足球俱樂部”宣告成立,吸納了眾多志在成為職業球員但無隊可去的實力球員,並引進巨星濟科,修建了日本首座專用足球場,完成了不可能的任務。
之後的故事,我們都知道了。
2018年鹿島鹿角登上亞洲之巔
同樣缺乏足球文化積澱,J聯賽本可以效仿棒球走美式職業體育路線,脫離社區把聯賽打造成獨立而封閉的商業聯盟。這樣顯然更輕鬆,但川淵深知,這不是足球該有的樣子。
“他們不是企業球隊,而是地區代表,他們的所作所為難道不是我們一直以來追求的職業聯賽理想嗎?”
在日本,還有許許多多個鹿島。
三
2012年,陝西人和官方宣佈搬遷至貴陽。一時間,視足球為生命的三秦大地充斥著淚水和怒吼,人和集團從此成為陝西的仇敵。
金牌球市不能沒有足球,秦人這次不再依賴資本。2016年3月,“陝西長安競技足球俱樂部”成立,中性化的名字體現了球隊的本質,讓人期待一個不一樣的結局。
2016年,長安競技經歷一系列業餘聯賽的考驗,取得升乙資格,成為陝西歷史上第一支從草根成功晉級到職業的球隊。六年的空白終於被填補,“西北狼”的口號重現球場。
在金元泡沫鼎盛的那段歲月裡,不是隻靠情懷就能養得起一支職業球隊的。轉播收入缺失,門票價格過於低廉,沒有股東支持,能做的只有在政府的支持下尋求各種贊助。
2017年,陝西水務集團冠名長安競技,球隊以“陝西大秦之水”的名義徵戰中乙,兩個名字時常讓人感到疑惑。但無論如何,在陝西水務、陝西體彩、西鳳酒等當地企業的支持下,這些年長安競技的商業收入堪比中超水平,給了球隊前進的燃料。
2019年,升入中甲的長安競技場均主場上座人數超過兩萬,是同級別球隊場均上座的兩倍以上,這還是在“聖朱雀”陝西省體育場改建球隊主場遷至渭南的情況下。
即便如此,雖然長安競技俱樂部熬過了金元泡沫期,想要在經濟的寒冬期繼續存活,需要社會各界的進一步支持。
限薪,也許來得太晚了。
做出同樣感嘆的還有長安競技2018年中乙半決賽的對手——南通支雲。同樣是中性名,同樣是2016年組建,支雲的幸運來自本土企業蘇潤集團的注資,但這支隊名、隊徽、球衣全部來自於球迷的俱樂部一直把球迷放在第一位,堪稱業界標杆。
這些例子不禁讓人思考,為什麼這些理想的經營模式,只能存在於低級別聯賽呢?
尾聲
2020年的最後一天,讓人意難平。
“雖然股份100%還是我們的,但足協有這麼規定,你原來養了他這麼多年,你今後還得養他,但是他不能叫你的姓了。”老胡的話實實在在,讓人感同身受。
足協要求中性名並優化股權結構建業集團感到投資不值洛陽市政府承諾大力支持球隊重心遷至洛陽新名字以“洛陽”開頭,除了“始作俑者”,每一方的立場都值得理解。
諷刺的是,足協費勁心思杜絕企業股東易手更名的現象,卻沒料到所在地政府也有自己的小九九,而這樣的改變,殺傷力甚至大過企業更名。
老胡深受河南球迷愛戴
就在幾天前,河南建業剛剛在網上公開發起新隊名投票,“洛陽龍門”並不在候選名單之列。
無論是球迷會解散、球迷憤而焚燒球衣、還是航海體育場門前的跪地乞求,在資本運作前,球迷的感受從來都不重要。站在資本的角度,出血投入的從來都是自己,有什麼必要考慮別人的意見呢?
中國足球職業化的本質是利用資本的力量蓋起一座空中樓閣。有資本豢養,不依賴球迷支持,也就沒有必要花費精力開發球迷市場。既然球隊不需要自己支持,球迷自然沒必要培養消費習慣。這樣的惡性循環一直延續。
2020年是中國足球“職業化”以來的第27個年頭,像極了JSL企業聯賽的27年曆史。而足協在這場風暴中獨斷專行、大膽發聲的行事風格,像極了當年殺伐果斷、說一不二的川淵三郎。身處歷史的漩渦中,誰都沒法判斷,這樣的模仿是拙劣還是明智。
J聯賽成立之初,曾有兩支球隊堅持與聯盟叫板,一個是日本史上第一家職業足球俱樂部讀賣,另一個則是三菱浦和。前者1994年名“川崎綠茵”,讀賣集團出售股份後揮手離開足球;後者1996年更名“浦和紅寶石”,兩奪亞冠聲名遠揚。
多事之秋,資本熱情褪去是必然的結果。是大而不均好,還是小而美更好?同樣難有定論。
唯一的結論是,一個球迷可有可無的聯賽,必然不是職業足球該有的模樣。而一個球迷坐而論道的國度,也不會誕生出好的足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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