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中國社科院副院長、黨組成員高培勇發表演講，就我國稅費改革問題發表看法。高培勇認為，減稅降費的政策目前最需要解決的關鍵問題就是如何來獲得減稅降費所需要的支撐財源。與此同時，高培勇也指出，一方面要千方百計壓縮政府支出規模，另一方面也須按照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的部署適時、適當提高直接稅的比重。
以下為高培勇發言全文：
我認為無論是雙循環、新格局的構建還是資本市場的新徵程的開啟，企業都是基礎，營商環境都是核心內容。不論提到企業還是營商環境，減負總是一個著力點和著重點。在當前中國，每當說到減負總會不可避免地涉及減稅降費議題。
可以看到在過去幾年中，減稅降費在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旗幟之下，以降成本為目標，走出了一條不同於以往的道路。當我們說它不同於以往時，是有一系列的顯著標志。
第一，以往談論減稅降費時，無論是教科書教給我們的，還是實踐當中反覆操練的，一般不會特別提及給誰減稅。因為在我們心目中，無論是給企業減稅還是給居民個人減稅都有助於擴大需求。擴大需求是減稅的目標，而近幾年的減稅降費，特別提及是給企業減稅降費，給實體經濟減稅降費，減的是社企稅費，這與以往是不同的。
第二，以往減稅降費的時候，無論是教科書告訴我們的，還是實踐當中反覆操練的都會聚焦所得稅的削減，聚焦於涉及所得的收費削減。因為在我們心目中所得環節距離需求最近。無論是減企業所得稅還是減個人所得稅，都有利於最大限度地增加需求。然而近幾年的減稅降費，基本上沒涉及企業所得稅。
儘管就中低收入階層而言，個人所得稅減了一些，但總體上個人所得稅是增加的。今年由於疫情衝擊，兩個稅種和其他稅種走勢截然不同，一個是證券交易印花稅，另一個就是個人所得稅。從今年一月到十一月，個人所得稅的增長幅度達到10%以上。
我們減的是什麼稅和費呢？一個增值稅，另外一個是社保費。這兩個費和稅均發生於企業的成本核算環節，而不是它的利潤分配環節，這一點與以往不同。
第三，以往在教科書上學到的減稅降費和操練的減稅降費，基本上實施途徑都是政策調節。減稅要減多長時間？這都是有時限的。道理非常簡單，政策都是奔著逆週期調節去的。隨著經濟週期的變化，減稅降費也自然而然隨之變化。但是近幾年的減稅降費，其實施途徑不是政策調整，而是制度變革。
增值稅的削減直接改變增值稅稅制，社保費的削減直接改變社保費的費制。稅制和費制一旦變動就具有穩定性和長期性，不僅是去年減、今年減、明年減，只要制度不做出新的調整，這種減稅降費的優惠就會持續下去。這對於構建新發展格局、對於開啟資本市場的新徵程無疑是必由之路。
現在問題是這種持續性的，以企業為中心的減稅降費能不能做到可持續。要可持續就必須找到足夠的財源支撐，拿什麼去支撐這種持續以企業為中心的減稅降費？這就如同家庭過日子，給別人的錢多了，找別人要的少了，無非有三條路可走：
第一，自己少花，減少支出。第二，找其他地方、找別人去拆借一部分。第三，“堤內損失堤外補”，另收創收途徑。對於政府而言，減稅降費的可持續問題同樣面臨三種選擇：
第一，給企業減多少稅和費，政府就削減多少支出。也就是經常說的以政府的緊日子換取老百姓的好日子，這無疑是最理想的。問題是能削減到多大的程度？今年以來削減的力度是空前的，非必須、非重點支出壓縮50%以上。現在的問題是哪些是非必須的支出？哪些是非重點的支出？我們又能把多少支出歸入這個範疇？基數取決於最終壓減的幅度，這是不大容易做到的，能夠彌補一部分減稅降費之後留下來的虧空，但不能解決全部，甚至不能解決大部分。
第二，增列赤字、舉借國債。目前總體上是這樣做的，現在的問題是，如果按照減降多少稅費，增發多少國債的辦法去實施這種減稅降費，將面臨兩個問題：
一是資源配置格局會不會因此而發生變化？從根本上來講，不會。因為原來找你收多少稅費，現在改為向你借多少債務，這兩者之間在實質層面上不會帶來資源配置格局的削減和調整。
二是會不會對財政本身的收支造成影響？會的。因為即便政府的債可以不還，通過不斷地發行置換債的辦法來實現新老替代，但是政府債務所附加的利息是不能不支付。隨著政府舉債而添增的利息，將疊加到政府支出既有規模上，從而會增加企業和個人未來的稅費負擔。這種辦法可以短期或者在特殊的條件下用，但不可長期使用。時間長了可能引發財政赤字貨幣化之險，會引發財政風險。
第三，結構性調整。某一部分收入減降下去，另外一部分收入相應增加上來。這就是十八屆三中全會所部署的中國稅制改革結構性優化道路。
從十八屆三中全會的稅費改革方案中，大家可以看到大前提是穩定稅賦。接下來提到的是增加直接稅比重，隱含的前提是降低間接稅佔全部收入的比重，而提高直接稅佔全部稅收收入的比重。這種結構性優化的道路顯然對於中國減稅降費的可持續性是具有支撐作用的。
展望世界範圍內的稅費改革之路，結構性調整基本上是主要現象。因而要使中國的減稅降費之路具有可持續性，讓企業能夠長期的獲得這種優惠、獲得這種支撐，那麼需要逐步增加直接稅。十九屆五中全會提到“適當提高直接稅比重”，無疑是不可迴避的一個問題。因為基本常識告訴我們，不可能一味減而沒有相應增。
近期閉幕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對此已有相應的部署。在論及明年重點任務時可以在最後一段找到一句話“持續激發市場主體的活力，完善減稅降費政策”。為了持續激發市場活力，顯然必須持續地推進減稅降費的進程，為了持續推進減稅降費的進程就必須完善減稅降費的政策，而減稅降費的政策目前最需要解決的關鍵話題就是如何來獲得減稅降費所需要的支撐財源。
無論從哪個方面去論及，都可以看到非常明確的一點，留給我們可行的選擇，一方面要千方百計壓縮政府支出規模，但與此同時也必須在壓縮政府支出規模的同時按照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的部署，適時、適當提高直接稅的比重。
通過增直接稅、減間接稅，增直接稅費減間接稅費，可以有助於我們持續推進減稅降費的改革。（來源：中國財富管理50人論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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