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文,昨兒被央視夜讀用了後半部分,這裡發個全的。
雖然世界範圍內,嘲笑英國飲食是合理合法、人見人愛的安全娛樂。但英國人有他們招牌的英式早餐。
標準英式早餐如果擺全套,可以環繞一桌。燻肉和煎肉腸,勉強算撒克遜人傳統;煎蛋和炸蘑菇,有些南歐風;炸番茄和咖啡是大航海時代之後才興起的,茶來自東方。然後我認識不止一位英國大媽跟我說,麵包片如果用心,得選烤過兩天的麵包,再用黃油煎,以保證酥脆焦黃
我去英國朋友家住時,如果家裡人口不多,很少擺全套。一般就是培根煎蛋、燻肉、炸麵包片、茶,加點煎蘑菇之類。
有種說法是,英式早餐在蘇格蘭那裡,最初被喚作早餐茶——英國人喝下午茶極隆重,勝於正餐;喝早餐茶也闊氣擺排場,一不小心,喧賓奪主,成就了英式早餐。
歐洲大陸人吃早飯,統稱是大陸式早餐,但細節又有不同。
法語裡午飯叫做Déjeuner,說早飯時Petit déjeuner,“小午飯”。
法國一般家庭早飯,大體總離不脫麵包橙汁咖啡,加各類果醬。
法國人吃早飯比較在意的,三個。
一是麵包花樣會多些:羊角、煎法棍,之類。
一是塗麵包的黃油,各地都有自己擅長的黃油,香法不一樣——有點像去東北不同的朋友家,各家拿自己曬的醬,請你就著吃,味道五彩繽紛似的。
再就是煎蛋餅。講究的會加培根和奶酪,但大多數本地老人認為蛋餅必須純粹,就是黃油、雞蛋、鹽,了不起一點調味酒,別的不能加了。
題外話:我在葡萄牙某地寄居時,早飯吃過房東大媽來的加鱈魚柳的煎蛋。
我吃過幾次土耳其館子的早飯,擺桌很華麗:
新鮮奶酪和陳年奶酪截然分開,黑橄欖和綠橄欖當然也不同。
黃油蜂蜜火腿煎蛋再來點西紅柿切片,外加各類麵包——這是土耳其人的春夏吃食。
後來到希臘住民宿,發現格局差不多:
希臘人和土耳其人吃早飯,基本也是奶酪+橄欖+蔬菜沙拉+蜂蜜+煎蛋為主的。
有希臘大爺跟我說,如果天氣寒冷,土耳其人遊牧民族嗜肉作風就會被催醒:他們冬天會吃煎蛋香腸鍋,甚至著名的Pacha都能當早飯——所謂Pacha,就是羊頭湯裡煮各類麵包和豆類,渾厚濃壯一大鍋。我沒吃過,但想起來就覺得,大冬天一早上吃這麼金戈鐵馬,真痛快。
有一家開在瑞士的波蘭館。早飯也豪邁:各類醃腸火腿,配各類乾酪。家制糕餅用來下濃咖啡。後來到布拉格和卡羅維發利,發現捷克人好像也是類似吃法。
有一樣比較新奇:小番茄配切開的煮蛋加紅辣椒配芥末。這二物都殷紅奪目,擺桌上讓人來不及看別的了。我在別處沒怎麼見過這個做法。
德國西部的人吃早飯,跟法國東部和英國都有點像:燻肉、各類香腸和咖啡擺桌。巴登巴登和斯特拉斯堡的一般家裡好像都這麼吃。
但德國人好像有三點特別堅持。
首先,他們比法國人更樂意吃玉米片之類穀物。
然後,德國人對果汁的新鮮度格外挑剔,彷彿早上喝不到好果汁,就像車子沒油似的。
最後,他們可以在兩人早餐桌上,排開十來瓶果醬和酸奶——論對果醬的痴迷,我覺得只有意大利可以跟德國比。
題外話:我見過的老德國人,都很自豪於德國麵包卷。但我認識的另一位阿爾薩斯人會抱怨說,德國人所謂德國卷其實是法國卷——具體怎樣,我也不知道。
日本人對早飯的態度挺寬泛,什麼都吃。
老式日本早飯,一般只有小且老的非東京人家待客時會做。家常一點:一碗米飯、一份味增湯、一坨納豆。
我在濱名湖那一帶住過一天,房東給我做的特別精緻:除了米飯味增湯納豆,還有一份溫泉蛋,一條烤魚,一份魚糕,然後醬菜之類不提。
題外話:一個在美國和日本都住過的朋友跟我總結,美國人吃煎蛋,單面雙面都有,還有雙面的切碎了用來裹麵包的;日本就好像沒多少人吃雙面煎的。我沒見過太多,不太清楚。
意大利人早飯,好像基本還是歐洲大陸格局。特異處大概是:
好像非喝濃縮咖啡不可,而且喝起來氣勢非凡,常見著鄰桌漢子喝濃縮咖啡,像中國人喝白酒:一仰脖子,小盅空了。
然後意大利人吃早飯,對肉類極在意。火腿燻肉色拉米。如果有本地風味儘量上本地的。同樣是色拉米,威尼斯比羅馬味道重得多。然後各家老闆會自己酌加香料,做出獨家色拉米來。跟法國人自吹好黃油一樣,他們會自誇色拉米做得好。
再便是意大利人對果醬的挑剔和熱愛,我覺得是無與倫比的了。各家店鋪自制果醬當神秘配方不提,麵包上抹滿果醬的自是常態。意大利果醬是真好吃,比起法國來,意大利果醬更有凝凍透明、顫巍巍的肉感。
我見過不只一位意大利人,吃早飯時,一口濃縮咖啡悶下去,然後空口吃果醬,滿臉欲仙欲死的陶醉狀——真也不嫌膩。
《老友記》裡Chandler問Joey:左手果醬右手美女,你要哪個?意大利後裔Joey答:你把兩手合一起吧!——真到了意大利發現,他們真有這個勁頭。
我在重慶時,早飯總是吃小面和油茶。我個人所見的食物裡,重慶小面是食材與調味料比值最誇張的。沒見到,真不敢信:調色盤的布開辣椒末、辣椒粉(在重慶人那裡,這兩者大不相同)、炸花椒、鮮花椒、紅油、花生碎,紅綠灰黃,還有鋪子會來榨菜丁、豆豉、韭菜末——十幾二十來樣料,全為了襯託一碗麵。面出鍋,老闆大寫意的在面上天女散花的下料。吃起來,滿嘴噼裡啪啦,味道跳蕩;因為辣和燙,你得快吃,所以吃小面,如快船過峽,風景不暇看,眼花繚亂。
油茶,因為都買現成,我一直不知道怎麼做的。大略是米羹樣子的糊糊,吃得出鹽、豬油、花椒粉、胡椒粉、油辣子,加黃豆碎或花生碎最後得加點饊子碎段——也可能是炸面碎段。花椒鮮麻,饊子段香脆,和米羹一勾兌,吃不膩。
我在天津吃早飯,嘗過一次麵茶。不知道秫米還是面,一鍋熬成糊糊,灑芝麻醬和花椒鹽。天津的油條——或者說果子——也好,比起我們江南的油條來,不粗但脆。咬起來舒服,不容易像其他地方的,咬一口粘嘴,吃下去憋得臉紅。
我不知道鍋巴菜——或者嘎巴菜?——是不是天津人早飯通例。我在早飯時吃過一回。吃之前,以為真是菜,吃上了口,才覺得像豆粉面勾芡的,口感奇異,湯好,很容易吃下去。
在武漢,我早飯吃了次熱乾麵,後來每見到武漢館子,總饒不了這道。熱乾麵的精華是芝麻醬。面煮得了弄乾,下芝麻醬後,整碗都有種粗糲又雄渾的香氣。挑起面來,拖泥帶水,黏連濃稠,甜香奪人;如果加點兒蘿蔔乾和青豆,整碗麵都跟著活色生香。
在海南,我早飯吃過一次蒸粉。島民做法,粉和雞蛋液合了,加點油——和米粉時加油,據說是海南抱羅粉的秘訣——然後蒸;蒸得液態剛呈現固態,看去白亮亮顫巍巍熱氣蒸騰時,加辣子和酸豆角吃,紅白綠黃,吃得一身汗。
無錫、蘇州、上海人吃早飯,相去不遠。愛吃麵的,大早上去麵店排隊,等著吃頭湯麵,還經常叫寬湯——早飯需要補充水分。鴨肉面、鹹菜肉絲麵、三鮮面、筍乾面,我爸還愛加薑絲。不吃麵的,在家裡吃稀飯——無錫叫泡飯。下泡飯的,蘿蔔乾、毛豆、肉鬆、魚凍、鹽醃豆腐、乾絲。
夏天吃個鹹鴨蛋,或是西瓜皮用醬油醃一下,也能下一頓早飯。
豆漿油條,北方南方吃法不同。我聽天津朋友說,他們那裡習慣喝清漿。鹹漿或豆漿裡加肉鬆,可能都是上海人所創。江南油條比北方粗一些,不脆而韌,剛出鍋的,兩頭尖兒特別銷魂。上海人吃生煎,無錫人吃湯包,都是能特意排個隊的。無錫這裡還吃鹹豆花:用鹽和油調味,加榨菜末,滑如雞蛋。我見過用鹹豆花配甜餈飯糰的——外面是糯米,裡頭偶爾包油條,加糖,外糯裡脆——想起來就有點堵。
如果世上沒這些美味的早飯撐著,誰肯大冷天早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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