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記憶裡，周老師總是略帶微笑，在北京暢春園家中，等我中午去拜訪，一起聊聊周叔弢先生藏書的各項研究和出版工作進展，聊聊如何做美食，再聊聊如何養育小孩兒。彷彿他就會一直在那樣的午後，等著我們。
我們第一次見面，是在天津圖書館，一起看弢翁藏書。
2007年的夏天，我剛剛畢業不久，到天津圖書館歷史文獻部工作半年，一切都是新鮮的。7月，周老師來館看書，我在旁協助。這是我第一次深入書庫瞭解館藏，而且是周叔弢先生藏書，十分期待。這批書不是弢翁珍藏的宋元本、明清珍本，也不是後期專藏活字本，而是弢翁晚年生活所用之書。周老師打開每一個書箱都很高興，給我講他熟悉的人，如方地山、巢章甫、李琴盦……對於這段時光，我總想寫些什麼，又不知從何處下筆，而周老師在《丁亥觀書雜記》中將看書的感受細膩地表述出來。初稿始成，周老師便用郵件發給我。在弢翁研究方面有新成果、新資料，他也會發給我學習。我對弢翁藏書不是最熟悉，也不是最有研究的人，但卻是有感情的人，這種情感來源於周老師撫看弢翁藏書時的親情溫暖。
十餘年間，我們郵件往還。周老師為人處世極為謙和細緻，名禮周到。每逢節日，老師會發來問候郵件，有需要查閱資料，也會詳細說明，令我這個晚輩心裡十分感動，也很忐忑。
在郵件往來中，周老師知道我結婚了，還準備了一份禮物。2013年6月26日，我收到周老師贈送的一部中國書店影印出版的《百花詩箋譜》。周老師習得弢翁愛書的習慣，書包裹得很嚴實。最外面一層是硬紙殼，第二層是帶小圓點點的防止擠壓的塑料，第三層是牛皮紙，再內一層是塑料袋，袋中才是老師贈書。周老師曾和我講，書怕水，每每郵寄圖書都是這樣包裹，十分珍愛小心。《百花詩箋譜》一函二冊，內有朱宜老師題識、周老師鈐印，上覆一張宣紙，以防印染書頁函套。我回復收到書籍後，周老師還囑咐我把外邊的塑料袋去掉，因為不利於書的保存。周老師愛書如此，用心如此。
在周老師的影響下，我也留心一些與弢翁藏書有關的研究。《明紙印本〈宣和宮詞〉》是我嘗試寫的第一篇與弢翁藏書有關、與版本研究有關的文章。初寫成，即發給周老師。他很快回信，從細處指出圖文的編排順序問題，大處指出研究視野不要僅侷限於《宣和宮詞》所用紙張，弢翁印書還曾用開化紙等。
我還曾去拜訪周老師，一起吃午飯。
京津城際、京津高鐵開通之後，北京到天津只需要30分鐘。從天津出發，到北京周老師家中，剛好是中午，與老師作息時間相宜。我如約而至，老師準備好午餐。早些年，老師行動還可之時，我們一起上暢春園餐廳。後來，就在老師家裡吃飯。每次周老師都精心準備。紅湯、慄子雞、酸黃瓜、土豆沙拉、泡菜、還有三明治等，每次都是不一樣的。用餐的時候，周老師還會給我講當日菜品的做法。從選料，到調味料的牌子，每一步都很有講究。茶，也是每次必備的飲料。有時候我們一起聊聊家常，看看周老師小孫子的視頻，由孩童到身高一米八的少年。回家的時候，周老師還要給我帶上一盒沙拉、茶，還有給小孩子準備的曲奇餅乾。
2015年6月29日，拜訪周老師回來，我記了一段日記，關於午飯寫道：“俄羅斯沙拉（酸黃瓜、芹菜、雞蛋、土豆、梨，竅門：土豆塊去皮切好了蒸熟）、泡菜、雞腿肉炒青筍（雞腿肉，先用小火煎變色，切塊，鮮嫩）、梅菜紅燒肉、牛奶湯（香菇水、牛奶、麵粉）、油泡炒蘑菇（朱老師南方菜）、青椒炒捲心菜絲。”周老師還送了我一小瓶自己調配的調料，可以做紅湯用的。每次看望周老師，都是一次愉快的旅行。
與周老師一起看弢翁藏書，整理藏書，研究弢翁，是一種學術交流活動。與周老師日常交往的點滴，更是一種修行。我向他學著接人待物，學著為人處世。而“人若篤實，自有輝光”這句話更是從那時起，注入我的生活與學習，在逆境中鼓勵我，在順境中警醒我。
作者：胡豔傑（天津圖書館）
責任編輯：李純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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