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慕津鋒
這是我國著名國學大師饒宗頤2004年冬為樑羽生親書的一幅書法,現收藏在中國現代文學館字畫庫。
國學大師饒宗頤2004年冬為樑羽生親書的書法
2004年冬,武俠小說大師樑羽生在香港當面告知老師饒宗頤,自己將要把絕大部分文學資料捐贈北京中國現代文學館。聽後,饒先生對久居海外的樑羽生的此舉甚為感動,欣然為學生的文庫題名。談起他們最早的相識還要追溯到1944年的蒙山。
1944年9月中旬,豫桂湘戰爭爆發,日寇逼近桂林。為免遭日寇劫難,中國一大批文人學者,紛紛避難到桂林東面的小縣城蒙山。當時,正在桂林無錫國專教授《歷史散文》、《古代文字學》的27歲饒宗頤也隨學校避至蒙山。而在桂林高中讀書的樑羽生也因日寇的進逼,被迫返回家鄉蒙山避難。樑羽生(1924-2009),本名陳文統,廣西蒙山縣文圩鎮屯治村人。陳家是廣西蒙山望族,其父陳信玉是位樂善的鄉紳,抗戰爆發後,他曾組團抗日保鄉,並冒死保護避難至蒙山的文化名人。
隨著大批文化人的到來,偏於一隅的蒙山文化盛極一時。其中,著名史學家簡又文先生為傳播中華傳統文化,借租黃氏宗祠為臨時院舍迅速辦起了黃花書院,他延聘饒宗頤、趙文炳、何覺等人為教授。這些飽學之士雖頻經世變,但他們在蒙山以研究、教授學術為精神寄託,這使得蒙山講學著述之風興起。
青年樑羽生
此時,回到蒙山的樑羽生慕名到“黃花學院”求學,他師從簡又文、饒宗頤等老師。樑羽生從他們所傳授的中華傳統文化中,吸取了豐富的知識。但黃花學院成立僅月餘,日軍再次圍攻桂林,平樂淪陷,荔浦為日寇佔領,蒙山縣城危在旦夕,黃花學院不得不停辦,緊急疏散。該校雖辦學時短,但因老師治學嚴謹,勤教好學,分別時,學生們含熱淚依依不捨。後因迫於生計,饒宗頤不久又在龍頭村的祠堂裡開辦了一所私塾,招收學生約十餘人,其中就又有樑羽生。樑羽生遵父囑,每天到私塾聽饒宗頤引經據典的講課。這段時間的學習,不僅豐富了樑羽生的歷史知識,而且還提高了他對通俗文學的認識,這段經歷讓樑羽生終身受益不淺。饒宗頤後來曾談及當年在蒙山與樑羽生的相識經歷:
“來到桂林的第二年,日軍猛攻桂林,無錫國專的近百名師生及家屬由桂林南遷蒙山。之前我已判斷日軍將攻陷桂林,因而已先行離桂林到蒙山。從桂林逃難到蒙山有簡又文、趙文炳等,在蒙山縣開設‘黃花學院’。我又在一個‘李家祠堂’教一些學生,也有一些無錫國專學生追隨我,在當地邊聽課,其實也可以說是學生邊帶著我不斷逃難吧(笑)。當時,有一位青年學生陳文統是簡又文朋友的家人,他拜我為師學制詩填詞,他就是後來著名的香港武俠小說家樑羽生,他與池田先生曾對話的金庸先生原都為《大公報》同事,後來先後寫作武俠小說,成為名作家。”
饒宗頤
蒙山之後,饒宗頤先生一直居住在廣西北流,直至日本投降。其後,饒宗頤便回到廣州,1949年,饒宗頤遷居香港。同年夏天,25歲的樑羽生從嶺南大學經濟系畢業,後經校長陳序經推薦,投考了香港《大公報》翻譯。當時《大公報》總編輯李俠文委託查良鏞(金庸)做主考。金庸覺得樑羽生的英文合格,就錄取了他。自五十年代初,饒、樑兩位先生便開始在香港,逐步進入各自事業的輝煌期。
在香港,饒、樑二位先生常有交往。在一些不同的場合,饒宗頤多次和樑羽生相聚,當他們提起蒙山往事,均感慨萬千。饒宗頤先生自五十年代開始甲骨文的研究,而在他之前,中國研究甲骨文最突出的前輩學者是有名的“四堂”先生——羅振玉(雪堂)、王國維(觀堂)、郭沫若(鼎堂)和董作賓(彥堂)。但隨著饒宗頤先生甲骨文研究的不斷深入,許多學者認為,饒宗頤這位“選堂”,在甲骨文方面的成就足以令他列入第五“堂”。一次,樑羽生和老師饒公提起此事。饒公連連對樑羽生說:“這是玩笑話,你千萬別當真。我怎能和‘四堂’相提並論呢?”樑羽生對老師謙遜的學風敬佩不已。樑羽生對自己恩師的詩詞更是一直充滿著熱愛和推崇。20世紀80年代初,樑羽生在《大公報》任撰述員,他曾應新加坡《星洲日報》之邀,開設了一個名叫“筆·劍·書”的專欄。在該專欄中,樑羽生專門向讀者介紹了饒宗頤的詩詞。同樣對於自己學生樑羽生武俠小說創作方面所取得的成就,饒宗頤先生也是甚為讚賞。有一次,他在和樑羽生相聚時,談到武俠小說創作這個話題,他勉勵樑羽生:“武俠小說是有價值的。”
1987年,樑羽生移居澳大利亞,雖遠隔千裡,但饒、樑兩位先生常有書信往來。樑羽生回港時,也常去拜訪恩師饒宗頤老先生。此幅“樑羽生文庫”書法,便源於2004年冬,樑羽生回港拜訪饒公時所談及自己與中國現代文學館在香港會面所談及的一件事。
中國現代文學館
2004年7月,中國現代文學館的老朋友陳丹晨先生託人告知文學館領導,說定居澳大利亞的樑羽生先生已八十高齡,重病在身,他有意將其一生創作的書籍、手稿等文獻資料捐回國內。丹晨先生建議文學館應該積極爭取一下。文學館領導得知此事後,馬上給中國作協彙報此事。很快,中國作協同意中國現代文學館在當年11月間,趁樑先生從澳大利亞回香港接受嶺南大學名譽博士的機會,前往香港與樑羽生先生面談此事,當面表達中國現代文學館希望得到捐贈的意向,並送上中國作協對樑先生的問候。
2004年11月23日上午,中國現代文學館一行三人,在香港天地圖書公司孫立川先生安排下,在香港港青酒店815房見到了樑羽生先生和他的太太林萃如女士。在雙方交談中,中國現代文學館表達了徵集樑羽生先生文獻資料的強烈意願,並表示為更好保存樑先生資料,準備在文學館成立“樑羽生文庫”。樑羽生先生對中國現代文學館的誠意深表感謝。為這次會面,文學館特地請花鳥畫家閆品女士創作了一幅有九顆大桃的中國畫《多壽圖》,祝願樑先生福壽綿長。樑先生很是喜歡此件禮物。通過交談,樑羽生先生親身感受到中國現代文學館對海外作家的尊重及對徵集自己文學資料的重視,並對文學館有了進一步的認識與瞭解。樑先生當即表示願意將自己在悉尼家中的珍貴文獻資料捐贈中國現代文學館。此次拜訪結束後不久,樑羽生在港拜會饒宗頤先生時,告知老師自己準備將絕大部分文學資料捐贈給北京中國現代文學館“樑羽生文庫”,讓自己這些珍貴的文學資料落葉歸根,迴歸故土。饒先生聽後,很是感動,表示要親自為“樑羽生文庫”題名。樑羽生聽後大聲叫好,調侃說:“對著老師的字,可以養顏。”沒過多久,饒宗頤先生便將自己寫好的“樑羽生文庫”送於樑羽生。
2006年7月26日,“樑羽生文化收藏捐贈中國現代文學館”儀式在悉尼隆重舉行。此次捐贈活動由中國現代文學館與澳大利亞中華文化促進會、澳大利亞星島日報聯合主辦。中國現代文學館副館長李榮勝代表文學館接受樑羽生先生的捐贈,並回贈樑羽生編號為00五一號的巴金銅鑄手模。澳大利亞中華民族文化促進會會長何孔周,在捐贈儀式上發言說:“樑羽生先生是以其淵博的學識、豐富的閱歷、現代的視野、非凡的才情傾注於武俠小說創作的,他的作品把歷史感、文化感、現時啟迪感和瑰麗的想象融於一爐,為已經走向衰落的舊武俠小說注入了新的形象、新的理念、新的生命。中國現代文學館接受樑先生的捐贈,並積極籌建“樑羽生文庫”,對於中國的文學建設、文化建設是一件功莫大焉的盛舉,其意義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日益顯得豁朗而深刻。”此次,樑羽生先生向中國現代文學館捐獻出包括他的手稿、書信、字畫和珍貴藏書,以及楹聯,翰墨、傢俱實物等珍貴文物,這表明這位遠居海外的文學前輩對祖國的赤子之心,以及對文學館事業的真誠幫助與支持。在捐贈儀式上,樑先生非常激動。他說:“現在中國現代文學館的文化使者飛越時空,帶來了祖國對他的隆情盛意。他也看到了中國對保護和發展文化的巨大努力。他希望更多文學界的朋友支持中國現代文學館。”也正是在這次捐贈中,樑羽生先生將饒先生手書的“樑羽生文庫”書法一併捐贈回祖國。
捐贈儀式結束後4個多月,2006年12月,樑羽生專門從澳大利亞返回香港,參加自己恩師、國學大師饒宗頤教授90誕辰的祝壽活動。這次祝壽活動,是由香港九個大學聯合為饒先生舉行。壽宴上,82歲的樑羽生笑說,在場的各位中,他是饒先生最老的學生了。在港參加此次盛會,讓樑羽生憶起年少時在戰難中拜饒先生為師,學制詩填詞那一段年少時光,真是百感交集。但此次壽宴結束後不久,樑羽生在港突患輕度中風,手腳活動不便。2009年1月22日,樑羽生先生因病在悉尼去世,享年85歲。一代武俠大師,在異國他鄉走完了他精彩的一生。雖然大師遠去,但他捐贈到中國現代文學館“樑羽生文庫”中的文學資料,將會永遠地留在中國這片土地上,讓後人有機會記住這位從蒙山走出的老人為中國文學所做出的傑出貢獻。
書院舊址
時隔9年,2018年2月6日,樑羽生恩師饒宗頤先生在夢鄉中安詳離世。無疾而終,對於百歲老人來說,是一種福氣。饒老雖走,但他留給這世間的文學財富,必將會永遠地被這個世界所銘記。
一幅饒老的書法,不僅讓我有機會瞭解到這兩位文學大師長達半個世紀的珍貴情誼,更讓我看到饒老對樑羽生文學知識的深遠影響,這種影響對於樑羽生開創中國新派武俠小說產生了積極推動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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