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时代过去了,要不然我怎么当评委去了呢?我不是还应该做选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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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京报记者 周慧晓婉 人物摄影 郭延冰 编辑 吴冬妮 校对 赵琳
央视舞台上消失了22年的陈佩斯,是无数人的“意难平”。而就在今年10月底,作为央视总台首档喜剧传承类综艺《金牌喜剧班》的首位导师,陈佩斯正式回归央视舞台。
▲人物摄影/新京报记者 郭延冰
谈及这次回归,陈佩斯坦言并不是为了要改变什么,更多是出于想传承中国喜剧事业的初衷,希望发现挖掘更多喜剧人才,告诉从业者喜剧的理念与真谛究竟是什么。至于所有人都在期盼的春晚,他笑说,其实并不存在“封杀”,每年都在邀请,只是每年都没时间。
今年,受新冠肺炎疫情的影响,剧院停业、演出停滞,但这期间,陈佩斯依旧没有停下创作,他把焦点转移到了案头工作上,当疫情得到有效控制、演出行业恢复后,陈佩斯和杨立新主演的《戏台》剧组立即启动全国巡演,“观众都憋坏了”,13个城市,从观众人数不得超过剧院座位数的50%一直演到75%上座率限制,场场座无虚席。最让陈佩斯感动的是恢复演出的舞台下,观众捂住口罩发出的笑声尤为特别,“大家都想得到一些快乐,我们也得到了一些心灵的抚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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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喜剧能被逼得发疯?这是事实
新京报:时隔22年回归央视舞台,这次选择参加《金牌喜剧班》的原因是?
陈佩斯:还是谈得来,他们(节目组)也同意按照我们自己的想法来做,也就是说能够把它(节目)区别于一些常规的综艺节目,我希望呈现的创作过程能再多一些,而不是来回浮于表面“耍”的东西。因为对于喜剧,知识性的普及特别重要,会让观众看到原来喜剧创作过程是这样的,原来创作者真的有揪着头发、想不出点子“撞墙”的时候,因为演喜剧都被逼得快发疯了,这是大家一定得知道的,也希望能把喜剧背后的痛苦展现出来,因为这真是件特别痛苦的事,哪有那么容易啊(笑)。
▲陈佩斯回归央视,担任《金牌喜剧班》导师。
新京报:节目的形式会是怎样的呢?
陈佩斯:形式和日常的一些综艺节目一样,也会进行选人、点评、加入某个阵营,关键是什么呢?节目虽然是大家做的,但可能有些东西在我这里通过不了。我肯定有我的想法,人家也是冲着我来的,希望能学习一些我所知道的表演知识、我的经验,无非就是这样,就是我告诉他们我希望的是什么样。我一直支持多样化,反对一刀切,千人一面反映一种形式。
新京报:很多综艺会设计剧本来左右嘉宾。
陈佩斯:它凭什么左右我?那不可能的,如果这样的话我不参加,不就完了。
新京报:这些年有很多喜剧类的综艺节目,但都没有太出彩的,你觉得是缺少了什么?
陈佩斯:确实都是堆包袱、强行做喜剧,主要是缺理念、缺乏对喜剧的认知。
新京报:那通过参加综艺能改变这些行业现状吗?
陈佩斯:不能,你不能彻底改变,但你能够改善一下,这也是我选择参与节目的初衷,因为一定能有所改善。其实,最早的时候也不太相信自己有这种力量。三十年过去了,跟着话剧走,通透了很多,原来我们最早去演出的那些地方,那里的人从来没看过话剧,也没看过喜剧,他们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不知道该怎么乐。连舞台、剧场都没有一个基本的秩序,大家不知道在台下应该干吗。过了三十年,我们一点点地创作,日积月累地演,这些人从不会笑到会笑,到生硬地笑,再到不太痛快地笑,到后来欢畅地笑,你可以看到这三十多年就是这么过来的。怎么不会有所改变呢?我们都在为改变生存环境行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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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吃苦,就来跟我学
新京报:你曾说做喜剧太难了,能不做这行尽量别做,但同时你又致力于培养喜剧新人。
陈佩斯:那确实是我劝后人的话,就像我也告诉过我儿子,你能不做就别做,这么多年都在说“能不做就不做”。到后来他自己选择“要做”,我也没办法。别的孩子来,我也会首先告诉他们这行难,做起来是非常困难、痛苦的,不是大家想象得那种看喜剧作品时的快乐,所以都先要劝他们别干这行,但你选择一定要干,要想吃苦,你就来跟我学。
新京报:这种想法会不会很矛盾?
陈佩斯:是的,每次都会有很多想做喜剧的新人加入吃苦的行列,比方说最基本的就是每天早上要跑5公里,是为了表演的时候,你的体能和气息能够满足要求。不过很多孩子现在根本撑不到5公里,1公里都撑不到,跑几步就在那里喘,要通过坚持和吃苦,必须把它做到。
新京报:所以还是会继续给行业培养新鲜血液?
陈佩斯:我们每年都在做,今年疫情期间停滞了一下,但恢复了以后都会继续坚持下去,就是想告诉大家,喜剧、戏剧这条路子该怎么走,它基本的道理是什么?有很多基础性的只是需要普及出去,这样大家做事就有个靶心。你看现在从业的人得有多少?各个地区、各个卫视,说起做喜剧的一大堆,但多少位从业者都不明白行业里最基本的事,我们需要把很多基础性的知识告诉大家。
《阳台》往期剧照。(摄影:段超)
新京报:有没有一些年轻人,他们的想法会带给你新思考?
陈佩斯:这肯定会有,其实他们要是知道了创作上的基本规律,再去创作会更容易、更有方向,有路可走,有路可循。因为当创作过程中无路可循时,有些创作者就不得不挖空心思想一些梗,再没完没了地往上添加,往上堆砌,就是因为喜剧的根本方法他们不知道,所以只能用这些形式感的东西,这是没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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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剧是不可替代的,原汁原味才最好
新京报:疫情期间很多剧院都停业了,演出也没了,现在重新恢复,办喜剧节、巡演,是不是给你很多感触?
陈佩斯:去年这个时候真是踌躇满志,有五部新作品都等着要在今年的喜剧节上呈现。但是人算不如天算,被疫情弄得全都取消了。我们只好拿出《阳台》《托儿》这样的老作品让年轻人来演,幸亏还有点儿老作品,幸亏还有年轻人能扛得住。能恢复演出真是不容易,这回《戏台》去各地演出一直提心吊胆,坐飞机时,每人发了两个口罩捂着,就怕感染。吃饭也都不出去了,叫外卖,全套防疫,非常谨慎。
其实这是我们第二次经历疫情,第一次是“非典”,那时候也有公司了,一切都很难,现在我们国家疫情控制得好,能恢复一些演出、办喜剧节真让人挺高兴的。不过确实今年的作品有些“凑”,但该给观众一些机会了。
▲《戏台》剧照(资料图片)
新京报:剧院开不了门你着急吗?这期间你和儿子拍摄了不少短视频。
陈佩斯:不着急,一点儿都不,因为这期间创作一直没有停,基本上都在做案头工作。拍摄短视频确实把全家人都调动起来了,因为灯光、道具等流程都要自己动手,最开始拍这个我是有点儿懵,也比较害怕,但后来觉得拍拍也挺好,把之前的影视经验都用上,告诉我儿子光该怎么打、该怎么剪辑。
新京报:疫情期间很多演出都变了形式,线上演出越来越流行,你会有这类“转换方式”的思考吗?
陈佩斯:不会,至少现在是不会变形式的,原汁原味的还是最好的,也是不可替代的。因为现场表演对观众的吸引力,观众对台上的聚焦点都是很重要的,和经过镜头筛选处理的不一样,所以戏剧是有它的不可替代性,现今我不会考虑那些快速传播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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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定再过几年,小品都没了
新京报:因为这次回归很多观众对春晚燃起了期待,会参加牛年(2021年)春晚吗?
陈佩斯:2021年不可能,因为没时间。之后有没有可能也得看时间。其实每年都在邀请我们,不是像老百姓说的什么“封杀”,哪有(封杀)那么回事?每年都邀请,每年都没时间。
新京报:这22年没上春晚,除夕都是怎么过的?
陈佩斯:和家人在一起,就在家里陪着老爷子老太太,老爷子走了就陪着老太太,总之我们一大家子人一起过节。
新京报:新世纪后,几位小品黄金时代的演员相继离开了我们,大家都说语言类节目在走下坡路?
陈佩斯:不认同啊,任何事情什么时候都有下坡路,也有上坡的,没有“在走下坡路”这个说法。
▲人物摄影/新京报记者 郭延冰
新京报:可能是因为越来越同质化,如今观众对小品的很多期待都没有了?
陈佩斯:那是正常的,什么事情都有它的成长期,从出现到成长,然后兴旺,直至衰落,有兴有衰,就像波浪似的,形成了波浪形就正好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最后就没了。说不定再过几年小品这东西都没了。
新京报:但观众对这类形式依旧喜欢,也不甘心没有了?
陈佩斯:没那事儿,又有别的了,你看现在网上的小视频、短视频此起彼伏的。很多传播都换了载体,从银幕挪到电视,再从电视移到手机,来回变,过两天又不知道移哪去了。(你怀念以前的时代吗?)没有,凭什么怀念?你们怀念和我不怀念没关系。
新京报:很多观众说现在的小品缺乏讽刺,结尾煽情,对如今的小品有很多抱怨,你觉得为什么现在经典作品那么少?
陈佩斯:不关注,嘿嘿,不怎么看,今天不出经典和我没关系,我要参加什么,就一定努力让它成为经典。但是它和我今天目前的所有东西都没关系,因为我的时代过去了,要不然我怎么当评委去了呢?我不是还应该做选手吗?(大笑)
▲人物摄影/新京报记者 郭延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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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遗忘?我还怕这个吗
新京报:创作、表演,哪个是你觉得最累的事?
陈佩斯:创作依旧是最累的。记得那会儿写完《阳台》后,突然一照镜子,头发白了,胡子也白了,那期间也不剃头,乍一看头发茬、胡子茬全都白了。
新京报:哪个又是你最愿意去做的事呢?
陈佩斯:还是演出,演戏多过瘾啊,在舞台上的感觉太舒服了,尤其这次巡演在疫情之后给大家带来欢乐,这个意义更大。今年的作品本身没有太大的变化,但表演更沉稳一些。
新京报:那你平时会不会看一些开心麻花的作品,比如像沈腾,你会关注吗?
陈佩斯:比较少,他们的电影我没怎么看过,只看过他们早年的话剧《乌龙山伯爵》。我知道他们现在是国内很重要的喜剧团队,也给喜剧行业带来了不少改变。(未来有没有可能合作?)不太可能,因为我们完全是两个形式。
新京报:之后,你还会尝试拍摄电影、电视剧吗?
陈佩斯:我已经尝试过了就足够了,未来的安排我也不知道,很多东西我不能预测,老天爷是怎么安排的,我都不知道。
新京报:像蔡明、潘长江会经常分享自己的短视频,你之前也和儿子拍过,会继续做下去吗?
陈佩斯:我不会,他们永远是最时髦的。拍这个也不是为了分享生活,一开始就是呼吁大家记得防护、戴口罩,疫情初期大家都要保持社交距离,让大家少出门,是出于这种公益的心理才录制的。(儿子会不会给你制订KPI?)也不是说每周必须要拍几个,就是看大家闷得慌了,赶紧弄几个有意思的开心下。
新京报:但是通过这种方式可以让语言类节目和演员在新媒体平台获得更多的普及和曝光。
陈佩斯:没那事儿,不是说为了曝光,或者是怕被人遗忘什么的,我还怕那个干吗?我怎么被人遗忘了呢?我才不怕(笑)。
新京报:你曾说一个人可以获得自由、释放无拘无束的天性,是生活的最高境界,现在你还这样认为吗?你达到这个境界了吗?
陈佩斯:这不是废话吗?永远都不能达到的,这是理想。没有这个理想你什么都做不成,我也做不成。(那你现在还差多少?)差多少?它就在上面,头顶就是天,就差这一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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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度人物同题问答
新京报:今年哪一部影视作品或综艺、演出让你印象深刻?
陈佩斯:呵,不太记得,就我们这个《戏台》吧!因为就目前来说,我们确实是最好的(笑),咱们说的是硬道理,目前还没有人能够超过,起码戏剧的票房上没人能超越。
新京报:会不会觉得现在的明星/演员/歌手,缺少了锋芒和个性?有没有你很看好的年轻演员/歌手/导演?
陈佩斯:现在的就是现在的,那个时候就是那个时候,和我没太大的关系,我不会怀念以前,也一点儿都不怀念那个时候。至于看好的演员,其实在后辈中有好几个,他们都是戏剧演员。(那你对儿子陈大愚的表演满意吗?)确实还不满意,我也有跟他说过还不满意的意见,但能怎么办?他必须得经过时间。(他很想超越你?)不是他想超越就能超越的,没有时间的历练是不可能的,这都是没办法的。
▲陈佩斯与儿子陈大愚。供图
新京报:工作中,什么事会让你觉得自己和年轻人之间出现了代沟?
陈佩斯:那太多了,有些地方可能永远想不通的,这个不叫代沟。因为这些东西(新潮词汇等)两三年以后也就不这么说了,都会换掉的,这类言语用法总有一个最基本的规律在里面,这些规律,可能弄梗的人自己都还不明白,我就希望能和这些弄梗的人聊一聊,把我们创作中规律性的东西介绍介绍。有时候一些年轻人历练不够,所以一定能让我看出他的一堆毛病。
新京报:“敢说敢言”似乎已经成了你们这一代人的专利,你认为是什么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陈佩斯:因为你也老了。你老了,暴露了自己的年龄,你才会有这种想法,二十多岁的人绝对不会这么认为,因为他们都不想这事儿。
新京报:年轻时做过最后悔的一件事是?
陈佩斯:没有,说远了哈。就像你说的,要不要学习新潮的东西,属于我的时代的(东西)已经过去了,我干吗还学呢?科技之类的确实会帮我们做很多非常便捷的事情,那这样就更不用我了。
新京报:那你同意“活到老学到老”吗?学习新事物会不会让你苦恼?最近新掌握了什么技能?
陈佩斯:这句话怎么了?对学新事物我才不会苦恼,(指着耳朵)这边进去那边就出来了,你也记不住它,根本不占我的内存,所以谈不上会不会因为学习新鲜事物而痛苦。我最近也在学电脑,存档、打字、用手写板写东西,学会了还得常用,如果不常用还是会忘的。
新京报:哪一件事让你觉得自己“老”了?
陈佩斯:天天都觉得啊,就好比上楼梯,真是腿酸、膝盖酸的。
新京报:你一直坚守的一个信念是什么?
陈佩斯:没有什么信念,我没有像你们所说的那些信念、精神什么的,也没想过什么信念坚持,就是一定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儿,这不叫信念,也没那么崇高。
新京报:你如何看待“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这句话?
陈佩斯:就是不要听老人言。(万一以后别人不听你的话怎么办?)他不听我的,说明他有自己的想法,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祝福他,你想想没有听过我的理念的人照样在写东西、在创作、在表演,观众也在为此买票,所以你必须得承认这个(不听老人言)。
新京报:请送给广大年轻人一句忠告。
陈佩斯:忠告我恐怕给不了。我和年轻人没关系,年轻人就是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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