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红楼梦》前八十回即将结束的时候,贾府中的一切,越发显得诡异起来。这其中最重要的一个现象,就是贾府的库房中,堆满了各种珍贵之物,数也数不清。
当刘姥姥第二次进贾府的时候,因为贾母要在大观园中摆宴,一来还史湘云的螃蟹宴的席,二来请刘姥姥开开眼界,到处走走逛逛,王熙凤便请李纨带着人去后面楼上去拿摆宴要用到的东西。
正巧刘姥姥在旁边站着,李纨便笑道:“姥姥,你也上去瞧瞧。”刘姥姥巴不得一声,便拉了板儿,踩着梯子上去,只见贾府这间库房内,乌压压地堆着写围屏,桌椅,大小灯花之类,虽不大认的,却都是五彩炫耀,各有奇妙。
然而,这才只是贾府库房的冰山一角。当贾母带着刘姥姥来到潇湘馆,看到潇湘馆的窗纱旧了,又和王夫人道:“这个纱新糊上好看,过了后来就不翠了,这个院子里头又没有个桃杏树,这竹子已是绿色,再拿这绿纱糊上,反而不配,我记得咱们有四五样颜色糊窗户的纱呢,明儿给她把这窗户上的换了。”
于是,王熙凤便提起来,她曾经在库房看到的“银红蝉翼纱”,“颜色又鲜,纱又轻软,我竟是从来都没见过的。”其实,这并不是“蝉翼纱”,而是更为珍贵的“软烟罗”,这些珍贵的“软烟罗”,也不知道在贾府究竟存放了多少年,如果不是因为潇湘馆的纱窗旧了,只怕还根本让人想不起来,只怕就会白白地在仓库霉烂了。
贾母的生日,王夫人拿不出钱来给婆婆办寿礼,在王熙凤的建议下,嫁给后楼上那些没要紧的大铜锡家伙四五箱子,拿去弄了三百银子;王熙凤则是将一个金自鸣钟,拿去换了五百六十两银子;贾琏还曾经提到一个蜡油冻的佛手,如此珍贵的东西,贾府人竟然不知道究竟到了那里,还是平儿说在这边房里,那些专门负责登记古董的人,忘了登记上了。
贾府中究竟有多少淹没在库房中的珍贵物品?甚至于还要专门有人管理这些古董,专门一个部门,名字叫“古董房”。
贾府库房里的珍贵物品堆积如山,而贾府中却已经到了没有银子使用的地步。贾母的八旬之庆,花光了贾府中仅有的几千两银子,随后,贾府中还要送南安府里的礼,还要预备娘娘的重阳节礼,还有另外几家红白大礼,拿不出钱来的贾琏,只好去求鸳鸯,希望她能将贾母房里查不着的金银家伙,弄出一箱子来换钱。
明明贾府的库房里堆着那么多东西,为啥贾琏不像王夫人那样,将库房里的东西都拿出去换钱,反而要把主意打到了贾母的头上,求着鸳鸯去弄贾母手里的东西?
不得不说,这又是贾府中很诡异的一件事。贾府中的库房内,堆积着那么珍贵的东西,都是贾府的祖上累积下来的,与这一代人并没有太大的关系。这些堆积如山的珍宝,所能表现出来的,只是贾府昔日的繁华。
而如今的贾府,不仅不能往库房中增加东西,反而连日常花销都难以维持,则是这一代子孙最失败的地方。饶是如此,他们能打主意的人,依然是他们的老祖宗——贾母。
库房里有多少东西不重要,子孙不争气,总有一天,这些东西都会被搬运空的。堆积如山的库房,反衬出空空如也的账房;曾经的繁华,反衬出如今的萧瑟,这才是《红楼梦》最高明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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