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王夫人对贾宝玉婚事的态度,可谓是《红楼梦》中一处重点,甚至连目前的教科书在介绍红楼时,也必定要提到“本书是围绕宝玉、黛玉、宝钗三人的爱情故事展开的”,而作为贾宝玉的母亲,王夫人的态度很明确——她希望薛宝钗当自己的儿媳妇!
而另一个问题则自然而然地被提出来:王夫人为何不愿意让林黛玉做自己的儿媳妇?要知道贾母可是赞同宝玉、黛玉婚事的,王夫人若是支持金玉良缘,等于跟贾母对着干,到底是什么原因,让王夫人宁愿得罪贾母,也要站在金玉良缘那一边呢?
关于这个问题,历来的分析着实不少,但大多是打擦边球的推测分析。比如有论者提出,薛宝钗是王夫人的外甥女,两人是有血缘关系的,比起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林黛玉,王夫人自然更喜欢自己妹妹(薛姨妈)的女儿宝钗。
再有论者提出,宝钗处事周到,而且出身皇商之家,天然具有管家的能力,这是王夫人所器重的。但细细分析,就会发现这个观点并不靠谱,因为林黛玉的管家能力也不差,譬如第55回,王熙凤在评价众姊妹们的管家之才时,就曾说过:“再者林丫头和宝姑娘,她两个倒好,偏又都是亲戚,又不好管咱家务事”。
可见在王熙凤眼中,林黛玉的管家之才不在薛宝钗之下,故言语之间将两人放在一起比较,所以不存在林黛玉管家能力差劲,王夫人看不上林妹妹的问题。
乃至有论者提出,王夫人天然就不喜欢林黛玉这样的人,并以晴雯为例,第74回“惑奸谗抄检大观园”,王夫人对晴雯嫌恶至极,甚至其后以莫须有的“女儿痨”为由,强行将晴雯撵走,值得注意的是,王夫人在最初提起晴雯的时候,是这样形容她的:上次我们跟了老太太进园逛去,有一个水蛇腰,削肩膀,眉眼有些像你林妹妹的,正在那里骂小丫头,我的心里很看不上那狂样子。
由此便贸然推断得出,王夫人天生就不喜欢林黛玉、晴雯这样女子的结论,由此盖棺定论,算是给王夫人不支持木石姻缘画上了句号。
分析至此,大家可能也感觉出来了,这些分析看似都有一定道理,但却都属于旁敲侧击的肤浅之论,企图用偶然因素来解释王夫人不赞同木石姻缘的事实。
而事实上,要真正分析出个靠谱的结果,我们必须站在王夫人的角度,设身处地考虑王夫人的心情,她的利益得失,她最在乎什么,只有掰开了、揉碎了,分析透王夫人,才能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王夫人最在乎什么?一言以蔽之——利益!可能有人说,王夫人最在乎的是贾宝玉,其实不然,王夫人之所以在乎贾宝玉,很大程度上是得益于封建时代“母凭子贵”的大环境,王夫人的长子贾珠早早去世,女儿元春进入宫中做贤德妃,她的身边只剩下一个贾宝玉,所以她只有抓紧贾宝玉,才能保证自己的未来!
不信且看第33回,贾宝玉因忠顺王府来索要蒋玉菡,加上金钏跳井自尽,贾环在旁进谗言,贾宝玉由此换来贾政的一顿棒打,期间王夫人前来求情,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心寒,且看原文:
王夫人连忙抱住,哭道:“我如今已将五十岁的人了,只有这个孽障,必定要苦苦的以他为法......”又想着贾珠来,便叫着贾珠哭道:“若有你活着,便死一百个,我也不管了。”——第33回
王夫人看似心疼贾宝玉,其实内里还是为了自己,因为她身边只有一个贾宝玉可以做将来依靠,若是贾政打死了贾宝玉,自己将来还能靠谁呢?并且称若是贾珠活着,死一百个她也不管了,可见王夫人之眼泪,不为宝玉挨打而流,而是为了自己“苦命”而流。
在这个前提下,重点来了,宝二奶奶的位置的重要性便凸显出来,笔者曾在之前的文章中提到过,按照正常逻辑,王夫人应该让李纨管家,她才是荣国府二房的自己人,而不是八竿子打不着的王熙凤(阿凤乃荣国府大房的人),王夫人之所以舍近求远,不让李纨管家,专门跑到大房那边去找王熙凤,是因为一旦管家权落入李纨手中,将来贾兰再科举从仕,那么整个荣国府的实际权力将全部落入李纨母子手中。
不要被李纨能力差、是个寡妇,所以不能管家这样的“烟雾弹”给蒙蔽了双眼,贾代善当年早亡,贾母不是照样当家做主了几十年?贾母就不用考虑寡妇身份了?而且李纨管家能力也不是很差,只是孤儿寡母为了生存,故而韬光养晦而已,毕竟是国子监祭酒的女儿,基本的管家实力还是有的。
所以李纨的管家权是被活生生给夺走的!王夫人、贾母都默认了这一点,并且给予了李纨一定的经济补偿,比如第45回,王熙凤细数过李纨的经济收入——一个月二十两银子的月钱(王熙凤的四倍)、园子收租金、年终分年例也是上上份儿;包括搬进大观园,元妃谕旨中写的是让“宝钗等姊妹们”搬进大观园,严格来说,李纨并不在其中,可她却住进了大观园四大建筑之一的稻香村,何也?必然是贾母、王夫人的主意,是夺走管家权给李纨的补偿!
王熙凤能力再强,也是贾赦大房的人,迟早要回去那边,所以管家权交给王熙凤,王夫人才能放心,只要她想要收回管家权,随时都可以拿走。这是王夫人的一盘大棋,她想等着贾宝玉长大,娶了宝二奶奶,然后就立刻将管家权从王熙凤手里夺回来,交给新来的宝二奶奶(87版《红楼梦》正是如此安排)!没错,这就是卸磨杀驴的典型操作,王熙凤之处境可谓悲矣!
做了这么多铺垫,就是想告诉大家宝二奶奶位置的重要性,她一定要有管理整个家族的能力和实力,并且能传宗接代,替贾家开枝散叶,这些都关系到王夫人的未来。
很明显,林黛玉完全不符合这些条件,她自幼身体虚弱,娇袭一身之病,虽然才貌优秀,并有不输给薛宝钗的管家能力,可终究身体孱弱,。王熙凤多要强的人,在荣国府管了几年家,就这个病那个病都来了,最后还患上了雪崩之症,腹中胎儿也流了,可见管家是何等耗费精力之事!
试想一下,若是林黛玉嫁给贾宝玉,成了宝二奶奶,因为身体缘故,贾母必定不让黛玉管家,那么管家权总不能一直放在王熙凤这个外人手上吧,最终还是要交给李纨来接替,这就跟王夫人一直制定的计划背道而驰,这方是王夫人不赞同木石姻缘,认可金玉良缘的深层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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