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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进贾府,中途为何换两次轿伕?《红楼梦》中那些被忽视的细节

小说 红楼不红

黛玉进贾府,中途为何换两次轿伕?《红楼梦》中那些被忽视的细节

《红楼梦》之所以位列四大名著之首,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本书的写实性,举一个简单的例子,笔者也曾通读过《三国演义》、《西游记》、《水浒传》,但论大笔如椽、草蛇灰线,伏脉千里的文笔深度,其他三本均有所欠缺,红楼中随便抽出某个人物的一句话,就可以写出一篇分析文,大到这个人物的出身背景、生存环境,小到人物性情,个人喜好,你均能在书中找到答案,换句话说,《红楼梦》中每个人物说的每句话,每个举动,无不符合他的身份、地位、性格,无一丝一毫的差错,甚至随便摘抄出一句话,光凭语气,读者就可以判断出这是谁说的。

黛玉进贾府,中途为何换两次轿伕?《红楼梦》中那些被忽视的细节

正所谓“《红楼梦》中的人物,都是活生生的人”,真真一丝不错,鲁迅先生也高度评价《红楼梦》:自红楼问世,中国旧有小说的写作方式全部被打破了(《中国小说史略》)。我们今天就以“林黛玉进贾府”为切入点,简单谈谈曹雪芹入木三分的写实手法:

林黛玉进贾府,光是轿伕就换了两次

读《红楼梦》,就好比再看一部纪录片,而林黛玉进贾府那天,也是曹公展现封建礼教和规矩的最好契机,林黛玉从下船开始,就有贾府的轿伕在岸边等候,而在进入贾府之后,又换了一拨轿伕,且看原文:

且说黛玉自那日弃舟登岸时,便有荣国府打发了轿子并拉行李的车辆久候了......想着,又往西行,不多远,照样是三间大门,方是荣国府了,那轿伕擡进去,走了一射之地,将转弯时,便歇下退出去了。后面婆子们下了轿,赶上前来,另换了三四个衣帽周全的十七八岁的小厮上来,复擡起轿子。众婆子步下围随,至一垂花门前落下,众小厮退出,林黛玉扶着婆子的手,进了垂花门。——第三回

细心的读者会发现,林黛玉进贾府,前后侍奉擡轿的仆人一直在发生变化,先是几个轿伕将林黛玉从码头接至贾府,这几个轿伕进了西角门就不能继续前进了;换成了几个十七八岁的清秀小厮来擡轿子,擡到花垂门,这些擡轿小厮也不能进去了,因为到了贾府女眷生活的地方,这里不允许出现成年男仆,一律是婆子丫环们伺候,就算有小厮,也是未成年的,八九岁的年轻幼童而已!

黛玉进贾府,中途为何换两次轿伕?《红楼梦》中那些被忽视的细节

这个细节看似微小,实则能解释书中很多令读者困惑的情节,比如第二十五回“魇魔法叔嫂逢五鬼”,贾宝玉、凤姐中蛊,贾府大乱,薛蟠在不经意间看到了林黛玉,一时酥倒在一边,以此来展现黛玉之丰神若仙子的美貌,而不明就里的读者就会疑惑:薛蟠在贾府住了几年,怎么连黛玉都没见过?

还有第二回“冷子兴演说荣国府”,贾雨村在林家给黛玉做家教,可工作了一年之久,却从未见过黛玉的母亲贾敏,就连贾敏的名字,贾雨村都是在冷子兴口中得知的,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封建社会礼教极其严格,尤其是贵族女眷,根本不可能见外男!

黛玉进贾府,中途为何换两次轿伕?《红楼梦》中那些被忽视的细节

再看今天遍地横行的电视剧,动辄就是富家千金、贵族之女看上了穷酸书生,用贾母的话来说“编的一点影儿都没有了”,这些影视剧只是看个热闹罢了,切莫认真,想着将其当作历史学习资料。

宁荣两府地理位置,符合宗法等级制度

林黛玉进荣国府那天,坐着轿子自东向西而来,先经过宁国府,继续往前走才到达荣国府,且看原文记载:

又行走半日,忽见街北蹲着两个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门前列坐着十来个华冠丽服之人。正门却不开,只有东西两角门有人出入,正门之上有一匾,匾上大书“敕造宁国府”......想着,又往西行,不多远,照样也是三间大门,方是荣国府了,却不进正门,只进了西边角门。——第三回

为何宁国府在东,荣国府在西?这就跟宁荣两公有关了,贾府的起源是贾演、贾源两兄弟,贾演为兄,贾源为弟,贾演、贾源分别缔造了最初的宁国府和荣国府,古代礼数以东为尊,兄为长,故宁国府建在东边,荣国府建在西边,包括贾府的祠堂,也是建在宁国府那边,这才有第五十三回的“宁国府除夕祭宗祠”的情节!

黛玉进贾府,中途为何换两次轿伕?《红楼梦》中那些被忽视的细节

同时,林黛玉从宁荣两府大门经过,可正门均紧闭不开,只让黛玉从西边小角门进入,这是因为宁荣两府乃是赫赫扬扬的国公府,除非是接皇帝谕旨、重官造访以及元妃省亲这样重要的场景,才会打开正门。

相比之下,林黛玉只不过是荣国府的一个小小亲戚,况且还是个女眷,自然不足以打开正门迎接,而在东西角门之间,又选用比较低规格的西角门迎接,而非东角门,种种细节,皆符合传统的宗法等级制度。

黛玉在王夫人、贾母屋中的座位安排

见过贾母之后,黛玉听从贾母命令,先后去拜访贾赦、贾政两个舅舅,因贾赦生病,贾政外出不在家,所以由邢夫人、王夫人转为接待,期间在王夫人处,黛玉接受了来自王夫人的考验:

王夫人却坐在西边下首,亦是半旧青缎靠背坐褥,见黛玉来了,便往东让,黛玉心中料定这是贾政之位,因见挨炕一溜三张椅子上也搭着半旧的弹墨椅袱,黛玉便向椅上坐了,王夫人再四携她上炕,她方挨着王夫人坐了。——第三回

黛玉进贾府,中途为何换两次轿伕?《红楼梦》中那些被忽视的细节

此处很明显是王夫人在“试探”黛玉,冷眼观察其是否懂规矩,座位以东为尊,东边炕座乃是贾政之位,若是黛玉直接坐了,则显得家教太差,不知体统,这亦是王夫人的有心试探,好在黛玉也深知座位礼数,拒坐尊位。

王夫人的举动很有意思,她本来坐在西边下首的位置,这是最卑之位,按照正常道理来说,贾政不在,王夫人接待黛玉,是应该她坐东边炕座的,这更看得出王夫人的心机和对黛玉的试探——自己作为长辈,坐卑位,林黛玉若是敢坐上位,王夫人恐怕心中要给黛玉打个负分了,而试探完毕,知道黛玉懂礼数之后,她立刻从西边下首的位置站起来,转而又把黛玉拉过来一起上炕,知道黛玉懂礼之后,态度立刻陡变得亲热起来。

黛玉进贾府,中途为何换两次轿伕?《红楼梦》中那些被忽视的细节

再看林黛玉在贾母处的表现,林黛玉在王夫人处做完客后,王夫人带着她一起去了贾母屋里,书中是这样记载这个过程的:

王夫人遂携黛玉穿过一个东西穿堂,便是贾母的后院了。于是进入后房门,已有多人在此伺候。见王夫人来了,方安设桌椅,贾珠之妻李纨捧饭,熙凤安箸,王夫人进羹,贾母正面榻上独坐......熙凤忙拉了黛玉在左边第二张椅上坐了,黛玉十分推让......迎春姊妹三个告了座,方上来,迎春便坐右手第一,探春左第二,惜春右第二。——第三回

这个情节有些难理解,因为曹雪芹很狡猾,地理位置先是用东西南北,可到了贾母屋里,却变成了左右之分,着实是在迷惑读者,为了方便大家理解,笔者自绘了一张简略图:

黛玉进贾府,中途为何换两次轿伕?《红楼梦》中那些被忽视的细节

王夫人带着林黛玉经过东西穿堂,便到了贾母后院,因为不能用简单的“上北下南,左西右东”来看,而是恰好反过来的,若是以贾母正门为面向,那么就成了“上南下北,左东右西”,这就能分析出很多东西。

首先,贾母的屋里和宁荣两府的大门一样,都是坐北朝南的,符合中国传统建筑的朝向规则,此外,林黛玉和王夫人是从后院进入的贾母屋内,所以左边就是东边,右边是西边——林黛玉是客人,所以坐最尊贵的东边(左边)第一个座位,迎春作为三姐妹之首,做西边(右边)第一个座位,探春坐东二座,惜春坐西二座(最末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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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清代礼数规矩,小姐的地位是高于出嫁的媳妇的,所以我们看到李纨、王熙凤、王夫人没资格跟贾母一个桌子吃饭,只能在一边伺候着。甚至细心的读者可以根据林黛玉进贾府的视角,绘制出荣国府大概的地形图,曹公在叙写这个章回过程中,真如同实地描写,即便转换东西南北,左右之分也一丝不乱,足见其写作功底之深厚,人生经历之丰富,终究是经历过大世面的人,才能文笔这般运用自如,着实让人钦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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