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谢明宏
编辑|李春晖
《三国志》裴松之的注文里,写曹操钦佩孙权:“生子当如孙仲谋,刘景升儿子若豚犬耳。”
生儿子就要像孙权,刘表的儿子笨如猪狗。按理说,曹操是标准的55后(公元155年),孙权是妥妥的80后(公元182年)。曹公的对青年人的寄语,真是“爹味儿”十足。
同样有“爹味儿”的,还有五四青年节B站献给新一代的演讲《后浪》。“你们拥有了,我们曾经梦寐以求的权利,选择的权利。”但是很可惜,何冰老师的感染力并不能掩盖这种选择的条件性。
有多少人能摆脱学业工作,去自由接触跳伞、出国旅游、极限运动、LO装汉服和五花八门的精致生活vlog呢?五四精神是忧国忧民和开拓创新,仅就视频所展现的当代青年画卷,就有以偏概全的嫌疑。
学生代表的发言,往往和大部分学生没什么关系。一部企业宣传片,也不该承载为时代发声的重担。倒也不至于不配,就是牛刀屠龙,力不从心。为《后浪》所共情无可厚非,但是把那些提出异见的人打成杠精也大可不必。
正如视频里说的“君子和而不同”,包容不同观点正是多元价值的彰显。人民日报对《后浪》点赞,称青年就是立于潮头的后浪。新京报却疾呼:“无论是‘年轻人一无是处’,还是‘你们都是对的,听你们的’,其实骨子里都有一种傲慢,而不是平等意义上的理解和对话。”
一面是对《后浪》的积极响应,一面是对《后浪》的嗤之以鼻;一面是“前浪”对《后浪》的深得我心,一面是“后浪”对《后浪》的“就这?”《后浪》的争议,不仅在于本身,更在于两代人的话语隔阂。
前浪说:“大好时代,机会无数。”后浪说:“如你所愿,我等默言。”前浪花了太少的精力去了解,自以为真的懂了后浪,所以搞出了《后浪》这样看似时尚实则老套的说教。后浪花了太多的空间去抵抗,也容易看不清人生的路啊究竟是宽是窄。
鲁迅说:“青年人先可以将中国变成一个有声的中国:大胆地说话,勇敢地进行,忘掉一切利害,推开古人将自己的真心话发表出来。”其实,后浪大可以自己定义自己,不需要博得前浪的认可。
让前浪演讲《前浪》,让后浪演讲《后浪》,而不是在交叉误解中增大解释成本,或许才是“平等去爹味儿”的正确对话方式。
前浪后浪,话语撕裂
尽管曹操的年纪足以当孙权的爹,但恐怕“生子当如孙仲谋”的话传到孙权耳里,他未必觉得不被冒犯。
为什么不是“做人当如孙仲谋”呢?《后浪》中展现出的前浪对后浪温情脉脉的态度,实在有几分别扭。
它的别扭在于,不直接夸你,而是把对年轻人的肯定建立在“前浪”的赞许之上。因为我们前辈觉得你可以了,所以你才真的可以了。它不同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或者“雏凤清于老凤声”,而是把前浪的认可作为了一种合法例证和想当然的潜在标准。
以前我说一代不如一代,现在我改口了。不说有刻意讨好年轻人的媚态,也有弯子转得过急的狼狈。在《后浪》的口碑版图里,出现了鲜明的话语撕裂。在B站,它仍是圈层的骄傲,向外展示着五光十色的UP主生活;在豆瓣、虎扑和知乎,我们却看到了“何不食肉糜”的反思。
这个全站日排行榜的冠军,播放量已破千万。“因为年轻,所以B站”的口号在弹幕和评论区满溢。混剪中出现的43位UP主,涵盖了从电竞到美妆,从美食到健身的热门品类。B站的圈层属性,决定了这是他们的群体盛宴。
在豆瓣,“尴尬”、“最没资格”、“不懂有什么好杠的”是《后浪》大辩论的三大关键词。寒门难出贵子,阶层渐趋固定。伟大的事业已完成,激烈的战役已结束。80后失去了书写大时代的可能,但勉力完成了阶层跃升。90后生活在996是福报的年代,甚至连改变个体命运的神话也难以缔造,只是上热搜更容易了。
也有人觉得杠《后浪》不对。青年节嘛,就该搞点正能量的东西。话又说回来,大家反对的也不是正能量,而是强灌毒鸡汤。不要学了一句“为了杠而杠”就到处用。每个人生活环境不同,价值观也不同,为什么不能有不同的声音呢?
在虎扑,老哥们指出《后浪》的痛点。为什么用娱乐方式暗代了真实生活和价值观?几个网红和网红玩法就代表了整个青年群体的思想吗?全片没有一处hard working的镜头,都是光鲜亮丽地玩耍、在国外玩耍。说是鸡汤一点毛病没有,毕竟是跳过论证环节直接说理。
知乎看到了《后浪》的翻车情况,并将其定性为“青少年向的视频平台,试图打入官方主流”。当然还有熟悉的中学课文仿写大赛:“那一刹那我出离的愤怒了:他,一个活在2020年的青年,居然在送快递!”
光鲜消费,岂有原罪
在《猫头鹰与小飞象》中,杨紫琼在青少年辅导中心上课,被女生怼道:“你以为你这种诚恳的样子,每天对我们说几句话,就可以挽救一个少女灵魂?”
说教应该设身处地,否则就是风凉话。电影里的杨紫琼,不愁吃不愁穿,念书不留级,老爸老妈带她出国旅游。所以当她劝导失足少女,没有人觉得她苦口婆心。
后浪们当然不算失足少女,但《后浪》的确犯了空中楼阁的错误。它的宣传观念是好的,年轻人确实应该拥抱未来。但它选择的时代横截面,是精致的消费主义万花筒。
荷兰留学的少女UP,学习工具是iPad+pencil,面前还摆了一台MAC。《后浪》说“自由学习一门语言”,那这些工具免费吗?《后浪》说“学习一门手艺”,万代高达的模型俺玩不起呀。
《后浪》说“去遥远的地方旅行”,别人失恋的时候可以去“热带的岛屿游泳”,而我只能在豆瓣劝分小组“网上冲浪”;《后浪》说“你们只凭相同的爱好,就能结交千万个值得干杯的朋友”,打开一看是王思聪,和他的交集只有微博诶。
在冰岛读一本写冰岛的书,穿着汉服走在东京涉谷街头。在敦煌搞飞天仿妆嫌风不够租俩鼓风机,拿着美队的盾在上海街头晨跑。通过展示极少数人的生活剪影,告诉后浪们拥有多好的机会和时代,明显的逻辑流氓。
不贴合真正大多数年轻人的《后浪》,能鼓舞到年轻人吗?时代的进步和年轻人的困境,都是真实存在的。只有新西兰皇后镇的跳伞,而没有外卖小哥雨天的奔波。只有赛车的酷炫,而没有专车司机的疲乏。
这种“上不了档次”的真实画面,为什么被《后浪》隔绝了?因为它的取材来自B站vlog,vlog本来就是精致的景观堆积。一个本来是宣传B站内容的视频,却被强行绑架为当代年轻人的生活,就不能要求没过上这种日子的青年也拍手称快。
文案不提,毕竟兼顾不了所有人。但是视频素材一堆电竞、旅游、古风消费主义产物,真的和五四精神沾边吗?如果“有钱会玩”是后浪在前浪眼中的优点,这个优点真的只适合前浪向后浪兜售更多产品吧?倒也没毛病。
《后浪》把年轻人“摆盘”得太穷奢极欲了。其实大家上的是普通大学,梦想全靠意淫,没有坚持的兴趣爱好,旅行是人挤人的节假日,工资是糊口后再攒个小钱以备不时之虞。
当然,如果我们把它看成是B站UP主的宣传片就恰当很多。他们本身就是年轻人里的翘楚,生活自然要光鲜得多。再说了,展示这种生活,本就是他们的工作。
垮掉表象,佛系伪装
校长选了个学生代表上台歌颂青春,领导们纷纷夸奖现在的学生真是多才多艺、全面发展。而我坐在最后一排,却发现自己什么都不会。
就连胸前的红领巾也没有学生代表那么红艳挺立,那我到底算什么呢?哦,原来我还可以选择让自己成绩变优秀呀,果然是燃起熊熊斗志的一天。《后浪》展示了“别人家的孩子”,唤醒了我被代表被支配的小忧郁。
前浪和后浪的话语割裂,已经到了互相盲视的地步。前浪说:“你拥有无数艺术文化的财产!现代文明的成果!干杯吧我的朋友!”后浪说:“房租能不能便宜点?”前浪说:“不行,大家都不容易。”
从八、九十年代改革开放的奔腾岁月,到2000年后的互联网浪潮,如果说前浪是指点江山,那么留给后浪的便是快被摆满的“棋盘”。物质生活是极大丰富,但后浪的成长空间确实在收窄,这也导致他们的精神世界很佯狂,且歌且舞且徘徊。无法被定义,很难被取悦,总是在佛丧之间逆转。
《后浪》里说:“那些口口声声一代不如一代的人,应该看看你们,就像我一样。”的确,80后、90后当年居然被扣上“垮掉的一代”,这是有失公允的。比起美国的60后“垮掉的一代”,后浪根本算不上行事乖张。硬糖君甚至认为,从70后到90后,青年的思想和行为,是一个向内收、日趋保守的过程。
后浪们在现实空间里越来越向往公务员、事业编等稳定职业,而仅仅是在精神空间里到处漂泊。丧是一种表象,佛是一种伪装,这是一种时代浮萍沉沦又不甘的心态。
他们当然知道《后浪》的奋斗呼喊是好的,但也没有办法不对其中的消费主义和阶层幻象进行嘲弄。在佛系不装与热血震荡,颓然萎靡与自信爆棚,不满现实与得过苟安的相互交错与矛盾中,仍然呈现出一种寻找的渴望。
后浪并不是真的不受教,只是因为潜在的生活不可能与他们真正的对话,传统的规劝也无法给他们以满意的回答。他们从自身的生活积淀出发,对《后浪》表现出了一种警示的姿态。
这不仅仅是提请全社会投以关注,同时也昭示了后浪自身的觉醒。洪湖水浪打浪,打完前浪打后浪。浪起来是好的,但只把镜头对着美丽的泡沫就不太行。看央视版把素材一换,加入基层青年,是不是就更好服食了?
后浪不喜欢《后浪》,更多的是不喜欢其中华丽的浮荡。在这个常让我冒冷汗的世界,请再多一些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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