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是一部女性的悲歌。谁才是这部悲歌中,命运最凄凉的女子?是泪尽而亡的林黛玉,还是独守空房的薛宝钗?是费心劳力的王熙凤,还是心强命不强的贾探春?是孤傲的妙玉,还是憨玩的湘云?
她们的故事,也都令读者悲叹不已,然而,什么样的悲凉也抵不上至亲的背叛。那个被父亲骗光了财产的女人,才是《红楼梦》中最可悲的角色。
这个可悲的女人,就是甄英莲的母亲,甄士隐的妻子,那位可能被很多读者都忽略了的封氏。
曾经的封氏,也是一位令人羡慕的女子。她性情贤淑,深明礼仪,嫁入了家道殷实的甄家,丈夫甄士隐又是一位“秉性恬淡,不以功名为念,每日只以观花修竹,酌酒吟诗为乐”的神仙一品人物,膝下的爱女英莲,娇憨可人,长得又粉妆玉琢。
然而好景不长,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忽然降临到了这个幸福的小家庭——他们的女儿英莲,在元宵节看灯火的时候,丢了。夫妻两个为了女儿的失踪,而肝肠寸断,但他们没有想到,这只是灾难的开始。
两个月后,紧邻着甄家的葫芦庙炸供,那些和尚们不小心,致使油锅火溢,便烧着窗纸,不一时,接二连三,牵五挂四,整条街便烧得如火焰山一般。隔壁的甄家,更是烧成了一片瓦砾场。好在甄家也并非只有这几间房子,家中还有一些田庄土地。
然而,祸不单行。“偏值近年水旱不收,鼠盗蜂起,无非抢夺粮食,鼠盗狗偷,民不安生”。无奈之下,甄士隐夫妻俩只得买了田产,带了两个丫头,去投奔岳父封肃。这一决定,让夫妻俩的不幸命运,达到了高潮。
《红楼梦》里投奔亲戚的故事很多,黛玉投奔了外祖母家;薛姨妈投奔了姐姐王夫人;邢岫烟的父母带着女儿,投奔了姐姐邢夫人;李纨的婶娘带着两个女儿,投奔了弟弟家,却被贾母留下住了一段时间……
这些投亲的结局,大都是不错的,只有甄士隐夫妻俩的投亲,更像是自投罗网。自从甄士隐到了岳父家中,便拿出来折变田产的银子,托岳父帮着买些田产房屋,作为日后的生计。然而,封肃却连亲女儿也坑,他“半哄半赚,些许与他些薄田朽屋”,夫妻两个又勉强支撑了一二年,便彻底穷了。
此时的封肃,不仅没有半点愧疚之心,反而抱怨夫妻两个“不善过活,只一味好吃懒做”。封肃之所以这么做,很大程度上针对的是女婿,但他根本没想到,最终被他害惨了的是女儿。此时的甄士隐,饱尝辛酸,这是他前半生从来都没有经历过的。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凉透了他的心肠。
于是,在遇到了跛足道人的那天,一首《好了歌》,让甄士隐顿悟。随后,甄士隐抢了跛足道人肩上的褡裢背了,随了跛足道人飘然而去,留下来封氏只能哭得死去活来,也无计可施。
如果封肃没有骗光女儿家里的财产,而是给女儿女婿置办了一份价值相当的田产,甄士隐还会出家吗?肯定不会,他还会和妻子过着平静如水的日子——只除了对女儿的惦记。
封肃骗光了女儿家中的财产,也逼走了女婿。从此,封氏成了《红楼梦》中最悲凉的女子。她先是失去了女儿,继而失去了家中所有的财产,紧接着又失去了丈夫。最后,那个可以陪着她一起做针线的丫头娇杏,也被父亲欢天喜地送进了知州大老爷的府邸,做了贾雨村的二房。贾雨村赏给封肃的两封银子呢?按照封肃的贪婪,他是绝对不会拿出来给女儿的。
封氏的故事,到此就结束了。从此以后,陪着她的,只有凄凉的长夜,孤独的青灯,做不完的针线活,以及对女儿撕心裂肺的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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