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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1996年,王家卫在阿根廷拍《春光乍泄》时,去过一家书报亭。
在那里,王家卫看到一本杂志,封面是李小龙。
那时候,王家卫闪过拍李小龙电影的想法。
但转念一想,李小龙已经很多人拍过了,那么,他的师傅是谁,是什么人培养出了李小龙?
于是,一部关于李小龙师傅的电影雏形,在王家卫头脑里诞生。
后来,王家卫走遍中国大江南北,拜访了各门各派,诸多武林人士。
2013年,《一代宗师》上映。
时间已过去了十多年。
电影已从当时关于叶问的人物传记,演变成了一个关于时代和武林的故事。
2020年,距离本片上映已经过去了七年。
如果做个四舍五入,那么在近十年的功夫电影里,《一代宗师》仍然是一座高山。
《一代宗师》临近尾声的时候,镜头扫过一块块立于香港某条街道的招牌。
那条街曾被称为香港的武馆街。
这条街上,曾经汇聚着来自各地的拳师,在这里开山立派授徒。
在这个镜头里,宫二就站在这条街上,看着这各门各派的招牌,对叶问说道:
一眼看上去,这不就是个武林吗?
这条街上,那个时代中,叶问这些人,和街上的拳师们一样,都属于时代脚注。
一线天来到这条武馆街,先是开了一间理发店,后来开始授徒。
王家卫的字幕写道:
同年,一线天开始授徒,八极拳传入香港。
因为生活所迫来到这里的叶问,将咏春带出了佛山。
王家卫的字幕写道:
叶问一生传灯无数,咏春因他而盛,从此传遍世界。
也有个在这条街上开了一家医馆,最终孤身病逝于香港的宫二。
那曾经被叶问看做是高山的宫家六十四手,也是在这条街上被宫二所遗忘的。
王家卫字幕写道:
一九五三年,宫二病逝香港,一生信守誓言,不婚嫁,不留后,不传艺。
至于这条街上,我们没有看到的师傅和他们的武林故事,还有很多很多。
但就是包括叶问,宫二,一线天在内的这些人,构成了这条街的某个时代。
前不久,我看了马保国和王庆民之战的当值裁判的采访视频。
那位裁判说道:
比如民国,你要开个武馆,会不断有人来挑战你。
你要有本事,把踢馆的都打赢了,你怎么开馆授徒没人管你;
但,凡有一个把你打败了,你这个门就没了。
只是,现在没有这个风险了,你打我顶,最多赔钱完事。
中国武术是不是花架子,我没练过,也不懂门道,不敢妄言。
但一些旧时武林的味道,到了这个时代消失殆尽,却也是颇为可惜。
王家卫也说过,旧时传统武林的一些好东西,现在也没有了。
其中之一,就是规矩。
《一代宗师》中的规矩,是有独特韵味的。
在我看来,这种味道在于:
里面的规矩,既是可以被冲破的,却也是冲不破的。
宫宝森隐退江湖前,来到南方举办退隐仪式。
仪式需要一名杰出人才出来挑战宫宝森,若胜出,宫宝森则退隐,名声传承给对方。
叶问是在想法上,让宫宝森心悦诚服的。
其实天下之大,又何止南北。勉强求全,等于固步自封。在你眼中,这块饼是个武林。对我来讲是一个世界
他的想法,破了传统武林的条条框框。
再从客观说来,叶问赢,靠的是自己的本事。
但在这场仪式里,照规矩,却也是:
你赢,是因为我宫宝森给了你这个机会,我将名声让给你,成就了你。
那武林规矩,既被叶问破了,却又也没破。
至于宫二,就更是如此了。
父亲被大师兄马三所杀,宫二欲寻仇,马三却来一句:
宫家的东西(指马三所习宫家功夫)至矜至贵,要取只能宫家的人,你是许了亲的人,没资格。
于是,宫二破规矩:
退婚,进而再找马三报父仇。
仇是报了,但宫二却也冲不破规矩:终生不能嫁,不能授业,宫家绝学将灭。
宫二只是淡淡一句:
武学千年,烟消云散的事儿,我们见的还少吗,凭什么宫家的就不能绝。
那武林规矩,一时让宫二给破了,却也逼着她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偏偏在这条不归路上,她最终却又冲不破规矩,只能孤身一人,于那条武馆街上了却余生。
叶问是有资本的。
40岁之前,不愁吃喝,唯一嗜好就是练武,这种条件下,叶问自然有条件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也因此,使得这版叶问身上养成了一种贵气。
所以,叶问不仅武艺高强,性格低调,也是一直不失体面的:
抗日时代,即使生活条件落魄,叶问出门依然要穿戴整齐,戴上帽子。
沦落到至青楼找熟人要些残羹剩饭糊口的时候,还不忘客气地说句“这怎么好意思?”
初到香港讨生活,开馆授徒却也还要立下规矩:
跌打正骨,内功点穴,一概不会。
无瓦遮头不教,因为教功夫不是街头卖艺;
舞龙舞狮不教,舞狮抢炮,总会打架闹事,更何况争强斗狠,无非为了一个红包,有失斯文。
40岁前的养尊处优,40岁后的颠沛流离,两相交织加上先天养成的气质和性格,却也使得这版叶问,即使后来遇到生活这座高山,也能够最大限度下,尽可能体面地遵循着师傅陈华顺的教诲做人。
叶问拜师那天,年逾70的陈华顺亲手为他上了腰带,告知:
一条腰带一口气,上了这条腰带就是练武之人,往后你就要凭这口气做人。
在武学上,叶问终身恪守着这句话。
我一生经历光绪,宣统,民国,北伐,抗日,内战,最后来到香港,能够坚持下来,凭的,就是这句话。
在我看来:
甄子丹版的叶问,虽更具烟火气,但形象却更近乎完人。
反而是梁朝伟版叶问,则多了复杂人性中的七情六欲。
关于叶问和宫二,如果我们仅看表现形态的话,叶问无疑是当今所说的渣男:
见过宫二后,叶问让妻子扮成宫二的模样,照了一张全家福。
离开妻子去香港前,叶问在妻子手里写道:
郎心自有一双脚,隔江隔海会回来。
只是,此去两人余生再没机会见面,而叶问到了香港,却又再找宫二再续那段缘分。
但情欲在人性中是非常复杂的。
现在很多键盘看客们,都习惯于简单化通过表象为人贴上标签。
然后还要多少带点骄傲地自称道:我只是吃瓜群众。
但我想,这些人里面,应该也有一些人把陈可辛那部《甜蜜蜜》奉为爱情经典吧?
《甜蜜蜜》中的黎小军:不断背叛他在家乡的未婚妻。
可看客们对于黎小军和出轨对象李翘多年来的兜兜转转,却更多的用一种唏嘘态度来看待。
当看到一个表象背后的全貌后,对于情欲的复杂,岂有办法通过简单一个标签就下定论?
王家卫是擅长拍摄人性中这种复杂情欲的。
同样对于宫家人,面对宫宝森,叶问阐述的是他的世界观。
而对于宫二,他提及的,却是两人间的一段缘分。
只是,这样的缘分却也暧昧,也需要正当理由来使其“体面”。
叶问理由是:
民国二十六年,我打算去东北,因为那边有一座高山。
大衣我都做了。后来因为打仗,所以没去成。
大衣没留下,只留下一颗扣子,算是个念想。
而叶问和宫二这段情,在我看来就是在复杂的情欲中不断拉扯。
他们既发于情止于理。
宫二对叶问说道:
我在最好的时候遇到你,是我的运气。可惜我没时间了。
叶先生,说句真心话,我心里有过你。
我把这话告诉你也没什么。喜欢人不犯法,可我也只能到喜欢为止了。
两人又不断地产生着暧昧。
宫二认为她和叶问两人间,是相识半辈子却你不知我,我不知你。
但却也在离世后,用一缕头发的灰烬,作为信物交给叶问。
生前宫二没有说出的话,借由管家老姜对叶问说出:
叶先生,我把二小姐交给你了。
纵使互不相知,但我信你。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只是叶问和宫二间的那声回响,迟了,斯人已不在尔。
叶问说道:
这几年,宫先生文戏武唱,可是唱得有板有眼,功架十足。可惜,就差个转身。
那转身,宫二终究没能完成。
这是王家卫说的:什么是功夫,功夫其实就是时间。
筹备本片的时候,王家卫看过叶问晚年录制的打木人桩的影像。
他发现:叶问在其中一段突然停了下来,想了想后才继续打。
这段触动过王家卫:
你不知道他停下来究竟是累了,还是忘记了?
如果是忘,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会让一个人把一生所学给忘了?
而在电影中,则出现了一次“忘”。
这是借由宫二之口说出的:
宫家六十四手,我已经忘了。
不管是真忘还是假忘,可以肯定的是,在这么长的时间下,宫二确实不愿意再想起那宫家六十四手。
于是,那曾经说过的话,曾经过的招,曾经的恩怨情仇,在时间面前,却也成了过眼云烟。
只是,人是很矛盾的动物。
往往要经过对比,才会知道好坏,但很多时候对比了,知道好了,却也回不去了。
幼时觉得长大好,是因为没看到成人世界的艰辛,但时间无法快进。
长大后觉得童年好,是因为有了成人世界的对比,童年却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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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时间面前,人才有了后悔一词。
宫二说道:
想想说人生无悔,都是赌气的话。人生若无悔,那该多无趣啊。
至于时间,一开始,叶问说道:
功夫,两个字,一横一竖,错的,躺下,站着的才有资格讲话。
如果,拿功夫和时间对比,竖的,永远都是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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