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家族企业》杂志
（微信公众号ID: jiazuqiyezazhi）
作者：莫顿·班纳德森 布莱恩·亨利
基于新冠疫情导致的漫长的禁闭隔离期，业界预计2020年时装销售的降幅将高达40%。因此，处于产业链上游企业的生存和发展也受到严重威胁，其中向全球时装公司供应面料的中小型家族企业纷纷陷入生存危机，很多企业开始致力于加强企业复原规划、调整经营模式等转型自救策略，而在此过程中，家族企业凸显出其独有的韧性。拥有250名员工的弗拉特利·皮亚琴扎公司(Fratelli Piacenza)就是具有这种韧性的家族企业之一。创立于287年前的弗拉特利·皮亚琴扎公司是汉诺基协会(Hénokiens)的会员，汉诺基协会是一个由拥有200多年历史的家族企业组成的国际协会。
在皮亚琴扎公司的主页上，写着这样的公司介绍：“经历三个世纪的挑战与胜利：拉尼菲西奥·弗拉特利·皮亚琴扎在经济危机、战争、被占领和火灾中幸免于难，在危难和振兴交替的过程中，家族的稳健、进取和勇气始终确保企业成为市场主导者。”
第一次战火洗礼
弗拉特利·皮亚琴扎始建于1733年，在正式成立之前，它实际上已经运作了100多年。根据意大利1623年的人口普查资料，皮亚琴扎(Piacenza)家族的两名成员的登记记录是羊毛商人。可以确定的是，彼得罗·弗朗西斯科·皮亚琴扎(Pietro Francesco Piacenza，1697～1774)于1733年，在意大利米兰和都灵之间的小镇波隆(Pollone)开办了一家小型毛纺厂。这个小镇坐落在比耶拉(Biella)附近的阿尔卑斯山麓，这里拥有丰富的泉水和湖泊。如今，该公司专注于细分市场，为客户提供高档女装、高端织物以及定制设计。
但在皮亚琴扎家族的公司创立之初，这个家族是传统的羊毛生产商。至今家族还保存着一份1750年的契约。当时波隆镇为了鼓励当地工业的发展和促进就业，当地议会还立约确认皮亚琴扎家族有权利用该镇的供水。这份从1750年保存至今的契约声称，当地的水确保了“羊毛加工的最佳品质”。的确，几个世纪以来，得天独厚的水资源一直吸引着羊毛纺织生产商前往这一地区。据估计，截至2005年，意大利比耶拉、科莫(Como)和邻近地区聚集了5万家纺织企业（英国《经济学人》，2005年1月29日）。
1750年波隆镇议会授予皮亚琴扎家族“水权”的契约
1757年，彼得罗·弗朗西斯科·皮亚琴扎和他的儿子乔瓦尼·弗朗西斯科·皮亚琴扎(Giovanni Francesco Piacenza，1727～1796)扩建了他们生意兴隆的羊毛纺织厂，当时该工厂已经雇用了100名工人。另据报道，早在工业革命到来之前，这家毛纺厂就已经有一台机器在运转。
但在拿破仑时代，意大利北部成为法国的附庸国，当地羊毛织物的贸易受到沉重打击。拿破仑禁止该地区与英国进行任何形式的贸易，甚至还发行了一种新的国家货币。此外拿破仑在奥地利和俄罗斯发起了一系列残酷的军事行动，数千名年轻的意大利士兵在战场上丧生。这些措施对波隆羊毛商人造成了切实严重的不利影响，那也是皮亚琴扎家族的艰难时期，战争给他们不断发展的企业造成了严重破坏。到了1814年，这家曾经繁荣一时的企业已经萎缩到只有37名工人。
皮亚琴扎家族早期的羊毛纺织厂
幸运的是，1799年，也就是拿破仑到来的六年前，皮亚琴扎家族已经在都灵市建立了商业体系⸺当时位于皮埃蒙特(Piedmontese)的都灵是意大利萨伏伊(Savoy)地区事实上的首都。这使皮亚琴扎家族在战争期间得以维持生计。后来随着拿破仑的离开，公司将其法定名称改为弗拉特利·皮亚琴扎毛纺厂(Lanificio Fratelli Piacenza)，并收回了失地⸺位于比耶拉的工厂。
第三代、第四代开启工业化时代
1819年，第三代领导人卡洛·安东尼奥·皮亚琴扎(Carlo Antonio Piacenza，1779～1842)接掌了企业。身为一位鼓舞人心的领导者，他又开设了两个销售办事处，以推动公司在新市场的发展。此外，他还开始在意大利以外的欧洲主要市场购买原材料，如巴黎和伦敦。
在这个时期，市场对皮亚琴扎羊毛制品的需求量激增。而皮亚琴扎毛纺厂产量上新台阶的转折点发生在1827年。当时，卡洛和他的儿子乔瓦尼·皮亚琴扎(Giovanni Piacenza，1811~1883)率先引进了英国人发明的靳尼纺纱机和提花织布机。提花织机使每一行经纱都能清晰地演变，使织造出丰富多样的花纹和图案成为可能。
与此同时，各种科技的发展也让皮亚琴扎毛纺厂获益良多。法国著名工程师皮埃尔-西蒙·吉拉德(Pierre Simon Girard，1765~1836)帮助比耶拉地区修建了第一座水力发电厂。水力发电厂的工程基础是他发明了一种新型水轮机，这种水轮机大大增加了皮亚琴扎毛纺厂的水流量，从而提高了产量。
1839年，卡洛和乔瓦尼父子率先引进了用来织造各种图案的羊毛纺织品的新技术，成为当时意大利毛纺企业创新者的杰出代表。通过参观巴黎的毛纺厂，他们学会了如何生产条纹和格子图案的织物，这让他们的产品摆脱了单调乏味的单一颜色图案，迈出了产品时尚化的重要一步。他们的时尚风格非常成功，产品大受追捧，因此两位领导者又建造了一个更大的工厂，让所有的生产流程都能在一个工厂里完成。在10年的时间里，皮亚琴扎毛纺厂的员工人数猛增至350人。
在这一时期皮亚琴扎毛纺厂用工业化生产取代了手工生产。在这个阶段，企业更令人振奋的发展是，后来被称为“开明企业家”(Enlighted Entrepreneur)的乔瓦尼·皮亚琴扎建立了一个更大的销售代理网络，这个网络贯穿意大利全境，该网络的中心是位于都灵的皮亚琴扎销售部。皮亚琴扎在1854年赢得了都灵高档织物金奖。此外，位于都灵也让该部门迅速占据了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这一优势：都灵在1861年至1865年间是意大利的第一首都。在Treccani编著的意大利百科全书“毛料”(Lana)条目中，乔瓦尼·皮亚琴扎被誉为富有创新精神的织物制造商。
萧条和战争中的生存发展之道
乔瓦尼·皮亚琴扎非常赞成自由贸易，为了发展贸易，当地成立了一个区域铁路组织，目的是建设一条从都灵通往各地的铁路，乔瓦尼·皮亚琴扎成为负责人，为此他退出了家族企业。1868年，第五代领导人菲利斯·皮亚琴扎(Felice Piacenza，1843～1938)接管了公司，在他的领导下，公司推出了许多大胆举措。他的一项创举是在1900年成立了比耶拉工业协会(Lega Industriale Biellese)，以规范企业与劳工之间的关系。菲利斯·皮亚琴扎担任协会的第一任主席。菲利斯·皮亚琴扎曾在比利时韦尔维耶(Verviers)工业中心学习工业设计，为了培训当地青年，1911年，他在比耶拉建立了一所青年工人学校⸺菲利斯·皮亚琴扎毛纺学校(Lanificio Scvola Felice Piacenza)。
菲利斯·皮亚琴扎毛纺学校
此外，菲利斯·皮亚琴扎还在都灵开设了一家新工厂。不幸的是，不久后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菲利斯·皮亚琴扎的大部分扩张计划都不得不取消。
1932年，在经济大萧条最为严重的时候，菲利斯的儿子、该家族的第六代成员恩佐·皮亚琴扎(Enzo Piacenza)接掌了企业，成为毛纺厂的掌舵人。作为一名时装设计师，恩佐开始把生意引向富有的精英阶层，为高档时装生产企业提供面料。在向巴黎和纽约当时主要的时装设计师展示了他的设计之后，恩佐很快就凭借他的创作才华得到了人们的认可，他的色彩感、审美感以及他的风格品质都得到了认可。
然而，法西斯在德国和意大利的猖獗再次让这个家族陷入困境。令人遗憾的是，公司在欧洲的许多犹太客户也都消失了。此外，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前以及战争期间，皮亚琴扎也无法从国外进口原材料到意大利境内。但事实证明，恩佐·皮亚琴扎是个自给自足的天才。他利用在当地可以找到的原材料，比如利用不同种类的动物皮毛，开发了新型纺织品。为了树立品牌知名度，恩佐·皮亚琴扎向意大利末代国王维克托·伊曼纽尔三世(Victor Emmanuel III，1900～1946)成功展示了他的战时系列产品。
恩佐·皮亚琴扎考察新设备。
20世纪50年代，恩佐·皮亚琴扎的儿子、该家族第七代成员里卡多(Riccardo)和乔瓦尼(Giovanni)降生。富有进取心的里卡多在米兰设立了帕罗尔(Paroir)公司，专门从事面料的零售，把皮亚琴扎生产的面料销往意大利各地。20世纪60年代，他开始向德国领先的成衣客户大量销售高品质的面料。在这个过程中皮亚琴扎推出了一项使用双面面料的成衣业务，并成功将这些面料卖给了尚未使用双面面料的服装制造商。
在他们的领导下，皮亚琴扎的一家新工厂于1972年开业，继续生产纺织品。1977年，第八代成员卡洛·皮亚琴扎(Carlo Piacenza)接任首席执行官一职，并一直担任至今。但目前他的儿子已经进入企业担任管理职位。
20世纪60年代皮亚琴扎推出使用双面面料的成衣业务。
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皮亚琴扎的面料和织物出口到世界各地。但是在21世纪初，皮亚琴扎公司遇到了一个重大障碍。当时欧盟的“多种纤维协定”(MFA)协议将于2005年1月1日到期。这意味着欧盟有关欧洲纺织品市场的保护政策将发生变化。一时间在低工资国家生产的廉价纺织品突然大量涌入欧洲市场，出现在欧洲主要零售连锁店的货架上，这使意大利和欧洲其他地方的许多纺织品制造企业濒临破产。当时皮亚琴扎公司研究负责人亚历山德罗·卡内帕(Alessandro Canepa)在接受当地媒体采访时称，仅在比耶拉地区，2000年至2007年间就失去了17000多个制造业工作岗位。
专注、敏捷、创新
为了抵御对自身竞争优势的威胁，已经立足于面向高端市场生产面料的皮亚琴扎公司，决定完全专注于高端市场。事实证明，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战略选择。因为在这个细分市场上，纺织品的价值链是其核心，而这种价值链是竞争对手很难复制的。为了生产出货真价实的奢华面料，比如羊绒和羊驼毛（Vicuna，被称为“羊毛中的羊毛”）等产品，对于服装面料制造商而言，从原材料的控制、选择和搭配，到中间产品的设计，需要在供应链的多个不同环节拥有专业知识。
尤其是在上游领域，皮亚琴扎公司已经积累了丰富的专业知识，因此，其价值主张能够赢得高级时装创意设计师的青睐。同时，为顺应时尚设计师的需求，皮亚琴扎公司通过提供具有原创性和创新性的方案，使自己有别于市场追随者⸺众所周知市场追随者的设计常常以模仿为基础。此外，他们也保持了灵活策略，他们的灵活性也让他们可以及时应对时尚界的不可预测性。可以说，对于皮亚琴扎公司而言，价格并不是他们选择的主要驱动因素。
皮亚琴扎公司还在所谓的“群体市场”(bunch market)中建立了稳固的地位，例如为裁缝提供现成的面料系列产品。此外，该公司还开发了成衣系列，如套头衫、领带和围巾等。2016年，皮亚琴扎公司开发了一个可供人们购买服装的在线平台。2018年，皮亚琴扎公司创建了一个新的B2B在线平台，裁缝可以在此平台上购买用于量身定制服装的面料。为了区别于当地的其他生产商，皮亚琴扎公司主要专注于高档女装市场；但同时它也继续为意大利和国外的男装提供面料。
最近，路易威登集团(LVMH)和开云集团(Kering)等大型控股公司开始将纺织品生产转回到欧盟，而应对这些动态已成了皮亚琴扎公司的战略。该公司现在能够承接更多的订单，因为即使在最困难的时期，它也从未停止过对资产和设备的投资。这使得皮亚琴扎公司在短期和长期内都处于非常有利的竞争地位。
为了保持创新能力和发展创造力，自21世纪初以来，皮亚琴扎公司参与了16个欧盟资助的项目。由于皮亚琴扎公司是为一个快速发展的纺织市场提供产品，最近，公司加入了“敏捷联盟”(Nimble Consortium)，该联盟得到了欧盟委员“未来工厂”(Factories of the Future)“地平线2020”(H2020)技术研究计划的资金支持。“敏捷联盟”旨在帮助合作伙伴获得满足不可预测的需求所需的灵活性、敏捷性和分散协作的能力。而在平台垄断主导全球商业的时代，敏捷联盟的目标之一是创建一个“中型平台的联合互操作(federated interoperable)生态系统，为99%的欧洲中小企业（如皮亚琴扎公司这样的企业）提供B2B连接，并让这些企业在互联网平台上获利。”
公司已经开启令人兴奋的未来，下一代家族成员中已有三位加入了公司，并已在职业阶梯上步步高升就不足为奇了。现年67岁的卡洛·皮亚琴扎担纲首席执行官；圭多·皮亚琴扎(Guido Piacenza)担任公司总裁；34岁的埃托雷·皮亚琴扎(Ettore Piacenza)任职董事总经理；菲利斯·皮亚琴扎(Felice Piacenza)是创意设计师；瓦西里·皮亚琴扎(Vasiliy Piacenza)负责服装部门。因为有了家庭成员如此深度的参与，所以该家族相信弗拉特利·皮亚琴扎公司能够度过新冠疫情危机。
（作者是莫顿·班纳德森是哥本哈根大学尼尔斯·玻尔讲席教授，INSEAD家族企业研究中心André和Rosalie Hoffmann讲席教授，温德尔国际家族企业研究中心学术主任。莫顿·班纳德森教授是家族企业及其治理领域的领先研究者，是丹麦商务部家族企业传承政策顾问，并为私募基金、丹麦外交部、世界银行等企业和机构提供咨询。布莱恩·亨利博士是哥本哈根大学研究员，INSEAD博士后研究员。本文详见于【《家族企业》杂志2020年11月刊】 未经本刊授权，不得转载；经本刊授权转载的，请注明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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