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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鸿生:学问、学风、人品足为一世师表

文化 广州日报

蔡鸿生:学问、学风、人品足为一世师表

2021年2月15日16点31分,

蔡鸿生先生逝世,

享年八十八岁,

巨星陨落,

精神永存,

致哀!

蔡鸿生先生,1933年生于广东省汕头市。 1957年毕业于中山大学历史系,退休前为中大历史系教授兼宗教文化研究所所长,博士生导师。是广东省第五、六届政协委员,1986年当选为中国中外关系史学会理事。蔡鸿生先生曾师从陈寅恪、岑仲勉等史学大师,长期从事中外关系史的教学和研究,蔡鸿生先生不仅自身学业有成,更是长期坚持在教学一线。耄耋之年,蔡先生仍读书撰文,身笔两健,为学界所推崇。文学博士、文史学者周松芳认为,蔡鸿生先生“学问、学风、人品足为一世师表。”

“学问望不到边际,有起点而无终点”

回顾媒体对于蔡鸿生教授的报道

我们得以窥见他学问之深、学风之正、人品之洁

向这位大师级的学者致敬!

蔡鸿生:学问、学风、人品足为一世师表

2016年6月,中大公众号曾刊登了蔡鸿生教授的一篇文章,他提出,“学问望不到边际,有起点而无终点”。

自评:

长期安于在“自留地”上笔耕,不计较丰收还是歉收

经历过半个多世纪的风风雨雨,读书、教书,也写书,书生气倒沾了一些,专家型则尚未成型,只能算是一名跨世纪的历史学人而已。主要研究领域:俄罗斯馆与中俄关系、唐代蕃胡的历史文化、市舶时代的南海文明、清代广州与西洋文明。此外,还探讨过僧史和尼史。

可以说,我所涉足的学术领域,不今不古,非洋非土,其客观的规定性就是要立足中国,放眼世界,考察不同时期双边互动的历史情景,尤其是两种异质文化从接触到交融的情景。略人所详和详人所略,是我一贯坚持的著述原则。“

学问是一个望不到边际的认识领域,有起点而无终点。

即使是大师钜子,也不敢宣称自己什么时候到顶了。人们耳熟能详的“学海无涯”、“学无止境”一类话,作为古代学者的悟道之言,在信息时代依然保持着它的棒喝作用。予生也晚,但与学问结缘却也颇久了。可惜悟性不高,一直未能深入学境的腹地,至今仍然是一个碌碌的“边民”,无任何“前沿”意识可言。像南宋诗人陆放翁那样的敏感:“树杪忽明知月上,竹梢微动觉风生”,我是自愧不如的。倒是清代画家郑板桥的对子:“多读古书开眼界,少管闲事养精神”,反而正中下怀。

因此,长期安于在“自留地”上笔耕,不计较丰收还是歉收。按个人治学的习性,惯于进窄门,走小路,找陌生人交朋友。因此,凡所考述,只有拾遗补缺之微意,完全不存在成大器的奢望。

古语云:“不贤识小。”

对我来说,要紧的是识小,至于贤不贤何妨待人评说。“我只想造希腊小庙。选山地作基础,用坚硬石头堆砌它。精致,结实,匀称,形体虽小而不纤巧,是我理想的建筑。”沈从文先生这段夫子自道,正合我心,但愿读者知之,谅之,教之。

早在八十多年前,陈寅恪先生就在《吾国学术之现状及清华之职责》一文中,语重心长地写道:“今世治学以世界为范围,重在知彼,绝非闭户造车之比。”

治学之路通向世界,是精神生产克服“小农意识”的必然趋势。安于一隅,不屑知彼或懒于知彼,往往会沦为“乡曲之学”,纵然没有自我陶醉,实则已经掉队了。我在唐代蕃胡研究中,尽管对国际突厥学和粟特学的成果不敢玩忽,但毕竟语言工具贫乏,能弄到手的书刊也寥寥无几,往往徒叹奈何。

1996年秋季,应邀访问瑞典隆德大学和英国牛津大学,得以利用两校丰富的馆藏,补读了一些过去未读的书,在“知彼”方面略有寸进。但从总体上说,我对有关学术领域的了解,依然挂一漏万。明知不可“闭户造车”,却仍处于“贫血状态”,这是无可辩解的。

季羡林教授生前为拙著《唐代九姓胡与突厥文化》作序时,使我又一次感受到来自前辈的督责:“居今日而谈学问,必须中西兼通,古今融会,始能有所创获,有所前进。坐井观天,固步自封,是绝对不行的。任何学问,现在几乎都是世界性的。必须随时掌握最新动态,才真正能跟得上时代的步伐。稍一疏忽,即将落伍。”

金玉之言,落地有声。

时代的步伐已迈入21世纪,我虽然是一个诞生于20世纪30年代的人,仍然是希望“有所前进”的。

蔡鸿生:学问、学风、人品足为一世师表

蔡鸿生在恩师陈寅恪铜像前

1953年蔡鸿生考入中山大学历史学系,是第一个五年计划培养的大学生。大三时选修了“专门化”课程,包括陈寅恪先生的“元白诗证史”和岑仲勉先生的“隋唐史”。2012年11月接受《深圳特区报》和2020年中山大学历史学系的学术采访时,他曾这样评价自己的恩师。

谈恩师陈寅恪先生:

在陈府走廊特辟的讲席上,曾经听寅恪先生讲史论诗达一年之久

蔡鸿生:在当年欢迎新生的例会上,从系主任刘节先生口中第一次听到陈、岑“二老”的名字。又据师兄、师姊们透露,“二老”各有残疾,一盲一聋,依然讲学著书,这就使我更加肃然起敬了。1955年夏季至1956年夏季,在求知欲和好奇心的混合状态驱使下,我有幸成为陈、岑“二老”的选修生。在陈府走廊特辟的讲席上,曾经听寅恪先生讲史论诗达一年之久。课程名称“元白诗证史”,用1955年上海版的《元白诗笺证稿》作教材,选修者人手一册,由师母署赠盖章。此外还有油印的参考资料,包括《武曌与佛教》《以杜诗证唐史所谓杂种胡之义》等单篇论文,则由黄萱先生按期分发。

陈先生的课堂教学,也像他的学术著作一样,是寓论于史的。他的历史思维,兼有形象思维和逻辑思维的特点,既诗化又哲理化。三言两语,往往令人“开窍”。他教导学生“在史中求史识”,犹如“在水中学游泳”一样,是平凡的真理,并没有什么玄机,可惜我领会得太少太少了。

蔡鸿生:学问、学风、人品足为一世师表

陈寅恪先生在中山大学寓所廊中授课 (来源:中山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谈恩师岑仲勉先生:

在他的薰陶下,我人在岭南,情系“漠北”竟想一探游牧民族历史之秘了

蔡鸿生:仲勉先生开设选修课“隋唐史”。课前派发油印的活页讲义供学生预习,以后补订成书,公开发行,即中华书局1982年新版的两卷本《隋唐史》。当时,仲勉先生正在修订巨著《突厥集史》,讲课常常论及突厥与唐朝的关系。仲勉先生是顺德人,乡音甚重,用粤语拼读“突厥”古名,沉浑浩渺,别有一番韵味。

在他的薰陶下,我人在岭南,情系“漠北”,竟想一探游牧民族历史之秘了。对那个体重“三百五十斤”的突厥、西胡混血儿安禄山,尤感兴趣。于是便玩起“童子戏”,写了几千字的短文,送请审阅。仲勉先生循循善诱,用毛笔批了两三百字,原件已散失无存,只记得其中有“理多于证”的评语,真是大发愚蒙,击中架空立说的要害。经过这番温和的“棒喝”,我似乎从此就较少异想天开了。在这位祖父辈的长者作古之后,我只能从他的传世之作中学突厥史了,却越来越感受到他功力之深、用心之细,以及那种罕见的爬梳史料的真本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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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仲勉先生(左五)与中山大学同事合影 (来源:中山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谈读书:

我这辈子读书、教书、写书,三种当中以读书为主,不读书就谈不上教,也更不能写

2012年,蔡鸿生先生在接受《深圳特区报》采访时,已79岁高龄。谈及读书,蔡先生表示仍天天书卷不离手。

蔡鸿生:我们这种知识分子,古代叫书生,当然还是以读书为主。我这辈子读书、教书、写书,三种当中以读书为主,不读书就谈不上教,也更不能写。早起就读读报纸,然后到学而优书店转转,白天在家读书,晚上看看电视新闻。每天如此,天天读书。我读的书除了跟正在做的课题有关系的,也有大量无关的。对我而言,主要是带有补课的意思,很多书本来是在我青年时期、中年时期就应该读的,因为当时的历史原因,整天上山下乡、搞政治运动,没有机会读,现在就来补课。

我们这一代是在运动中成长起来的,一切服从政治的需要,不管你是学生还是教师,都是如此,太多该读的书没有读。比如西方的很多哲学著作都没有读过。后来改革开放时期,要做的工作太多,也没有时间去读。现在退休了,时间相对较多,就来补课,也不是任务,没有人来强迫,如果你是饱学之士,当然可以不读,但是,我自己觉得很有空,觉得自己非常需要去读。

蔡鸿生:学问、学风、人品足为一世师表

蔡先生的“潮学思维”:

从潮汕历史文化研究发轫之时,便非常关注它的发展

作为一个学者,地方历史文化并非蔡鸿生研究的方向,但作为一个潮汕人,一个潮汕籍的历史学家,他却从潮汕历史文化研究发轫之时,便非常关注它的发展。正如他自己所说:“身为潮籍学者,被韩江水哺育长大,就该领域的研究,即便不从事,也得关注,这是义不容辞的。”

蔡洪生在潮汕历史文化研究方面,虽然发表的论文不多,但由于博学卓识,每篇论文均像他的其他论著那样,有自己独到的真知灼见,言人所未言,发人所未知。

蔡先生对潮学研究,高瞻远瞩,经常为有志从事潮学研究的年轻学者,开示研究课题。在国际性课题方面,他举列了明末清初潮州的海盗问题,明末清初西方传教士在潮州的活动,宋元潮州的外销瓷问题,19世纪汕头开埠后轮船公司的活动等等;而就全国性的课题,他列举了清初潮州商帮与国内市场 主要是江南市场的关系,还有20世纪初叶出现的已故的一批潮籍文化人,诸如蔡楚生、陈波儿、张竞生、杜国庠、黄际遇、许涤新、梅益等,认为他们在国内艺术界、学术界、教育界的活动及其影响贡献,都是值得我们去探讨。

总之,他强调潮学研究不能孤立地局限于方志或本地传统人文,要汇入国内、国际的主流学术,用中国史、世界史的眼界来看潮州,站在全国的高度、国际的高度来探讨潮州的历史文化,如是,潮学研究才有生命力,长盛不衰;才有万里前程,道路越走越宽。

蔡鸿生:学问、学风、人品足为一世师表

《学境》书影 (来源:中山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寄语年轻人:

对不同的书要区别对待,经典的书一定要慢慢读

蔡鸿生先生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谈及读书,他曾这样寄语年轻人。

蔡鸿生:读书人要读书。这句话好像是傻话,但事实上很多读书人是不读书的,他们只不过是查资料。查资料跟读书是两回事。查资料要快,读书要慢。现在人喜欢旅游,旅要快,游要慢。要命的是我们现在刚好颠倒过来了,旅很慢,航班经常误点,游很快,到了一个地方,拍一些照片,就撤啦。

老话说,读书百遍其义自见,一定要慢慢读才能读出逻辑,读出精神。当然,读书也不是无底洞,对不同的书要区别对待,经典的书,一些作者的代表作,跟流行的作品要区别,流行的书翻翻就过去了,经典的书一定要慢慢读。这就像是交朋友一样,生死之交跟点头之交当然不可同日而语。

我还认为,一个读书人一定要读点专业之外的书,文学如曹雪芹的《红楼梦》,哲学如黑格尔的《小逻辑》,这两本书,水都很深,不可不读。我经常跟人讲,对一个读书人来说,“小红”是底线。没有读过其中的如何一本,都不要说自己是读书人。当然,我的这个意思是说,我们读书,一定要读一点公认的重要的经典。

另外,读书一定要认真。年轻朋友过目的东西很多,当代科技的东西要吸收,这样可以如虎添翼。但是,你必须是真老虎,否则添了翼也没有用。现在的论文资料很多,信息很多,但是,没有自己的见解。现在的治学条件很好,读书做学问的时间更多了。现在的技术条件很好,但有利有弊,有些人变得很懒了,不愿意动手了。过去我们读书是要抄书的。论文规范化也很奇怪,比如提出什么关键词、提要,这些工作本来是读者去做的。论文规范化之后,一代一代人就照此办理。非常糟糕。当然,这样一来,写论文似乎变得容易了。有人一年发表几十篇文章,这怎么可能呢?重量不重质。还有,现在教书,要做PPT,变成了讲画了,就是画外音,我也是非常不以为然的,教师的意思被画片分隔,零零碎碎,不成系统。教学方面的问题也很多,不过,好像没有什么人关注这些。

蔡鸿生先生虽然离开家乡已逾半个世纪,但他那种对故土的深深眷恋,大凡接其謦欬者,是不难强烈感受到的。作为一个学者,地方历史文化并非他研究的方向,但作为一个潮汕人,一个潮汕籍的历史学家,他却从潮汕历史文化研究发轫之时,便非常关注它的发展。正如他自己所说:“身为潮籍学者,被韩江水哺育长大,就该领域的研究,即便不从事,也得关注,这是义不容辞的。”

蔡鸿生:学问、学风、人品足为一世师表

蔡教授在逛书店。

蔡鸿生:学问、学风、人品足为一世师表

蔡鸿生先生在教学。

蔡鸿生是一位在学界享有崇高威望的学者,主要著作有:

《俄罗斯馆纪事》(1994年);

《尼姑潭》(1996年);

《清初岭南佛门事略》(1997年);

《唐代九姓胡与突厥文化》(1998年);

《学境》(2001年香港博士苑出版社,2006年中山大学出版社)

《突厥法初探》、《商队茶考释》、《俄美公司与广州口岸》等论著。

高山仰止,

景行行止,

致敬蔡先生,

一路走好!

综合:深圳特区报、珠江经济台、历史考研、新史学1902、中山大学官方微博、中大历史学系微信公众号

广州日报全媒体编辑 陈婷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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