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5日16时30分许,
历史学家、中山大学教授蔡鸿生先生逝世,
享年88周岁。
蔡鸿生教授,1933年出生于广东省汕头市,中山大学历史系教授,2006年退休。长期从事中外关系史的教学和研究。
中山大学历史学系教授蔡鸿生仙逝后,许许多多认识他、接受过他教诲的人都很哀痛。他们中,既有从中大历史学系毕业的学子,也有书店的店员。在众人眼中,蔡鸿生教授既是一位大家鸿儒,治学严谨,眼光独到,又是一位良师,为人谦和,朴素低调。
耄耋之年仍读书撰文,身笔两健
蔡鸿生1953年考入中山大学历史学系,是第一个五年计划培养的大学生。大三时选修“专门化”课程,包括陈寅恪先生的“元白诗证史”和岑仲勉先生的“隋唐史”。
1957年,蔡鸿生大学毕业后留校任教。在中山大学历史学系,蔡鸿生承受师门教泽,继往开来,对中古中国与外来文明、清代中俄经济文化关系、岭南海事的历史进程,都做过潜心的研究,出版了多部学术著作,具有鲜明的治学风格。
他曾出版了《唐代九姓胡与突厥文化》《俄罗斯馆纪事》《广州海事录》《学境》《仰望陈寅恪》《读史求识录》等著作。
在中山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公众号刊登的一篇访谈中评价道,蔡鸿生先生不仅自身学业有成,更长期坚持在教学一线,善待学生,因材施教,培养了一批学术新秀,并向兄弟单位输送学术骨干。蔡先生耄耋之年,仍读书撰文,身笔两健,为学界所推崇。
对于治学,蔡鸿生曾如是说:“学问是一个望不到边际的认识领域,有起点而无终点。即使是大师钜子,也不敢宣称自己什么时候到顶了。人们耳熟能详的 ‘学海无涯’ ‘学无止境’一类话,作为古代学者的悟道之言,在信息时代依然保持着它的棒喝作用,但愿不会被当作耳边风。”
“学问望不到边际,有起点而无终点”
2016年6月,
中大公众号曾刊登了蔡鸿生教授一篇访谈文章
我们得以窥见他学问之深、学风之正、人品之洁
今日,我们回顾这篇“自评”,
借此向这位大师级的学者致敬!
我是岭南土著,原籍澄海,1933年生于汕头市。从小经历社会动荡,缺乏健全的文化基因。1953年考上中山大学,从此才受到历史学的专业教育。1957年毕业,留校任教。1985年晋升教授,并兼任宗教文化研究所所长,至2006年退休。
经历过半个多世纪的风风雨雨,读书、教书,也写书,书生气倒沾了一些,专家型则尚未成型,只能算是一名跨世纪的历史学人而已。主要研究领域:俄罗斯馆与中俄关系、唐代蕃胡的历史文化、市舶时代的南海文明、清代广州与西洋文明。此外,还探讨过僧史和尼史。可以说,我所涉足的学术领域,不今不古,非洋非土,其客观的规定性就是要立足中国,放眼世界,考察不同时期双边互动的历史情景,尤其是两种异质文化从接触到交融的情景。略人所详和详人所略,是我一贯坚持的著述原则。
学问是一个望不到边际的认识领域,有起点而无终点。即使是大师钜子,也不敢宣称自己什么时候到顶了。人们耳熟能详的“学海无涯”、“学无止境”一类话,作为古代学者的悟道之言,在信息时代依然保持着它的棒喝作用。予生也晚,但与学问结缘却也颇久了。可惜悟性不高,一直未能深入学境的腹地,至今仍然是一个碌碌的“边民”,无任何“前沿”意识可言。像南宋诗人陆放翁那样的敏感:“树杪忽明知月上,竹梢微动觉风生”,我是自愧不如的。倒是清代画家郑板桥的对子:“多读古书开眼界,少管闲事养精神”,反而正中下怀。
因此,长期安于在“自留地”上笔耕,不计较丰收还是歉收。按个人治学的习性,惯于进窄门,走小路,找陌生人交朋友。因此,凡所考述,只有拾遗补缺之微意,完全不存在成大器的奢望。古语云:“不贤识小。”对我来说,要紧的是识小,至于贤不贤何妨待人评说。“我只想造希腊小庙。选山地作基础,用坚硬石头堆砌它。精致,结实,匀称,形体虽小而不纤巧,是我理想的建筑。”沈从文先生这段夫子自道,正合我心,但愿读者知之,谅之,教之。
早在八十多年前,陈寅恪先生就在《吾国学术之现状及清华之职责》一文中,语重心长地写道:“今世治学以世界为范围,重在知彼,绝非闭户造车之比。”治学之路通向世界,是精神生产克服“小农意识”的必然趋势。安于一隅,不屑知彼或懒于知彼,往往会沦为“乡曲之学”,纵然没有自我陶醉,实则已经掉队了。我在唐代蕃胡研究中,尽管对国际突厥学和粟特学的成果不敢玩忽,但毕竟语言工具贫乏,能弄到手的书刊也寥寥无几,往往徒叹奈何。1996年秋季,应邀访问瑞典隆德大学和英国牛津大学,得以利用两校丰富的馆藏,补读了一些过去未读的书,在“知彼”方面略有寸进。但从总体上说,我对有关学术领域的了解,依然挂一漏万。明知不可“闭户造车”,却仍处于“贫血状态”,这是无可辩解的。
季羡林教授生前为拙著《唐代九姓胡与突厥文化》作序时,使我又一次感受到来自前辈的督责:“居今日而谈学问,必须中西兼通,古今融会,始能有所创获,有所前进。坐井观天,固步自封,是绝对不行的。任何学问,现在几乎都是世界性的。必须随时掌握最新动态,才真正能跟得上时代的步伐。稍一疏忽,即将落伍。”金玉之言,落地有声。时代的步伐已迈入21世纪,我虽然是一个诞生于20世纪30年代的人,仍然是希望“有所前进”的。
他们眼中的蔡鸿生
广东省博物馆馆长助理王芳:
“凡是跟他接触的人都会感受到他的光辉”
季羡林先生曾评价蔡老师:谈到蔡先生的为人,我觉得他诚悫、淳朴,不善言辞,从不夸夸其谈,自己虽然学富五车,却从无骄矜之气,是一位“恂恂如也”的老实人,是一位内向型的人,而我最敬重的就是这样的人。
我在中大历史学系读博期间,从开题到结题,蔡老师都给了我很多很好的建议。他治学眼光独到,人品又好,凡是跟他接触的人,都会感受他的光辉。
在我们眼里,他是中大历史学系的一道学术之光。他所做的研究领域,许多都属于民间的历史,不属于“帝王将相”的东西,过去会认为登不了台面,所以正史里没有多少记载,看到的历史材料很有限,他就要从其他史料中去爬梳,从生活中去寻找印迹,非常不容易。但是,蔡老师治学的眼界很开阔,眼光非常好,非常睿智,他总能分析得非常透彻,头头是道,是真正的大家鸿儒。他从来不是为了学问而做学问。
蔡老师就是我们的精神曙光,他是陈寅恪先生的学生,追求独立精神,自由思想。他曾写过《仰望陈寅恪》这本书,其实在我们眼里,他本人就是我们所仰望的巨星,是我们学术上的灯塔。
他在学术上的洞察力实在是让人佩服。有一件小事让我印象深刻。2015年,我们邀请他参观“牵星过洋:万历时代的海贸传奇”展,互动辅助展品中引用了蔡先生的《舶语》,观众很喜欢翻翻看。当他看到“船员们吃什么”展项时时候,问我为什么有甘蔗?我回答“海南渔民出海至今仍保留带几捆甘蔗的习惯,不是航行中食用的,留着海难时救命的,趴在甘蔗上、嚼甘蔗汁补充水份、糖份。”蔡先生若有所思地告诉我,这帮助他解决了一个疑问,鉴真和尚东渡日本的货物清单上有石蜜(白砂糖)数吨,可还是备有甘蔗几十捆,船上有限的空间里不会载没用的东西。当然蔡先生也帮我提供了学术上的支撑,让我们的这个互动展项有理有据,成为观众非常喜欢的地方。
广州学而优书店总经理陈定方:
基本每天来书店,为人非常朴素不事张扬
这么多年来,蔡老师基本上每天都要到我们书店来,基本上风雨无阻。他是不仅是我们的一位忠实的顾客,更是我们的好师长。他的学生甚至都开玩笑说,蔡老师不是在学而优,就是在去学而优的路上。昨天,他的学生也纷纷告诉我他走的事。
我曾和蔡老师也一起吃过饭,交流过。他为人非常朴素,是个非常不适张扬的人。前两年,他在商务印书馆出了书,有顾客在店里认出他,还邀请他签名。
我们书店里,许多店员和店长跟他也都很熟悉。昨晚,店长在我们书店群里回忆,蔡老师对他们说过很多话。比如“碰到困难挺一挺,肯定可以过去的”“年轻人要看些经典冷门的书,畅销书虽然一时看着开心,但类似于零食,营养成分并不多”“跟过去的自己比,每天都有进步就不用自卑;技艺要跟别人比,看到不足就不要自满”“年轻人着急要上坡,老年人却想多看书多学习,希望慢点下坡”。“印象中他经常说的就是不要急躁,厚积薄发”。
这些话,也许永远不会过时
沉痛怀念,蔡老先生!
部分来源:中山大学
文:广州日报全媒体文字记者 林霞虹
图片来源于:中山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公众号,受访者朋友圈
广州日报全媒体编辑:廖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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