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刺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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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继续说我爷爷老韩头的奇遇故事。
民国年间,深秋的一天,我爷爷拜过祖师爷孙良老把头后,背上几块干粮,又一头扎进了莽莽苍苍的长白山。
出发前,他已合计过了,想在下雪前往原始老林里多走一走,钻一钻,巴望着能寻到有年头的灵芝人参之类稀罕物。
家里打算翻盖老宅,而且爷爷也到了成家的年纪,处处需要钱。
如能得祖师爷成全,采着一棵老参,咱不贪,不用千年的,百年的就行,一切都搞定。
揣着这样美好的念头,我爷爷翻山越岭,越走越深,一转眼便是两三日过去。
但说这日,晌午时分,爷爷爬上了一道山岭的最高处。
举头观望,很快,爷爷便惊讶地发现目光尽头,隐隐约约出现了几座房舍。
原始山林里,居然有人家!
确切地说,应该是个小屯子,且有活人在住,不是荒村,空村。
因为,房顶上,依稀可见炊烟飘绕。
02
望山跑死马。
当我爷爷钻了几道山沟,左转右转终于走进屯子时,日头已跌进山坳,暮色渐临。
在村口,正巧有个车轴汉子从一户人家走出,手里提着半桶血。
闻气味,是羊血。新杀的,还散着热乎气。
“小伙子,不是本地人吧?你找谁?”
车轴汉子满脸的络腮胡长势旺盛,浓密得他要不搭茬,还真就找不到嘴巴在哪儿。
“我是跑山的,打这儿过。”我爷爷如实说。
这时,从旁侧的一座板障院里,走出一个年轻姑娘来:“爹,你咋又弄了血?你不是说今年不立血柱了吗?”
立血柱?!
我爷爷一听,不由心颤,本能后退半步。
常年跑山,他没少听说,也没少碰上立血柱。这是一种捕狼方法,很残忍——
时值深秋,东北的天气说冷就冷,山民们也开始宰羊杀猪。该换钱的换钱,该自家吃的,往地窨子里一放,留到过年都不带坏的。
也有人专门收各种血。比如大胡子。
收了血,储存到下大雪;找一个碗口粗的烟筒当模具,将一把磨得分外锋利的两刃或三刃刀立于其中;接着灌入血汁,冻成冰柱。
其间,有个非常重要且阴狠的环节,就是在血浆里,搅拌上麻椒面或胡椒粉。
等到大雪封山,饿狼进屯,血柱就派上了用场。
随着血腥味弥散,群狼被吸引而至。
它们太喜欢、简直馋死了这个美味的冰坨,于是伸出狼舌,左一下右一下地舔舐。
此刻,麻椒和花椒的作用便凸显出来,致使狼舌变得麻木,失去痛感浑然无觉。
就这样,舔啊舔啊舔,一下一下又一下…
那狼舌,就像眼下东北涮火锅、刨牛羊肉片一样,不知不觉被削成一绺儿一绺儿的。
而等狼发现舌头越来越短,直至舔不到时,小命也就没了。
很残忍是吧?而更残忍的还在后头呢~
东北狼
03
“你一个人?”大胡子上下打量着我爷爷说,“你就不怕遇上狼,被它们开了荤?”
“我躲着走,不惹它们。”我爷爷说。
“躲干啥?它们就是畜生,杀它们!哈哈。”
动辄打杀,是个凶悍主儿。我爷爷绕过大胡子要走,却被那姑娘叫住了。
姑娘说,这个屯叫陈家沟,只有十几户人家。是大清还在时,从河间府闯关东过来的。
过了陈家沟,方圆百里都不会再有人家。而且天要黑了,再往前走又是黑狼滩。
等进了狼的地盘,你身上这点五花三层肉,都不够一家来一口的。
“你要不嫌弃,就在我家歇一晚,明早再走。”姑娘说。
这个心地善良的姑娘,叫陈秀。也便在这一晚,陈家沟发生了一场恶战。
04
那晚,我爷爷跟大胡子进了院。
陈秀炖了一锅酸菜,是用傻狍子肉炖的,很香。大胡子转身取出一壶烧刀子,给我爷爷倒了半碗。
我爷爷没喝。大胡子也不多劝,自顾自一口接一口地喝上了。
这厢正滋溜得晕晕乎乎,突然,一阵惊声尖叫撕破了陈家沟的宁静。
“狼进屯子了!很多狼——”
“是谁瞎咋呼?跟没见过狼似的。”
大胡子一扬脖,灌下我爷爷没喝的那半碗酒,接着从土墙上摘下了一杆土制老洋炮。
“秀儿,把门关上,爹出去瞧一眼。”
大胡子没走两步,又回头看向我爷爷:
“门后有刀,立柱用的,快着呢。狼要进院你就用刀干死它们。狼皮狼肉卖给我。”
据说,狼肉能补益五脏,壮.Y填精,清咽利喉,用来泡酒还能治胃病。
据谁说的?
当然是李时珍的《本草纲目·兽》里说的。
然而,状况之险,远远超出了大胡子的料想。前脚刚跨上街,就见屯西的高冈之上,点起了一盏盏幽绿小灯笼。
是狼眼。
至少也有二三十只东北灰狼,正蠢蠢逼近,直惊得人心肝儿抖颤。
更可怕的是,那只头狼仍在不停地发声嗥叫。
狼嗥声中,不断有“小灯笼”赶来,加入其间。到最后,连大胡子都看得软了腿:
“是谁惹着张三了?有没有抓狼崽子的?”
张三,狼之别称。如果有人抓了头狼的崽子,它就会纠集群狼,兴师动众来讨。
只要把狼崽子放掉,危险应该能解除。
可是,没法子放了——
大胡子喊声未落,就听人哭唧唧地说:
“我、我…头午抓了两只狼崽子,都扒皮…炖、炖吃了!”
05
那一夜,我爷爷算见识了头狼的狡黠凶残:
皎皎月光之下,十几只壮狼打头阵,狼牙暴徒,狼牙摄人,直冲进村。
在屯长的组织下,大胡子和陈家沟一众猎手也接连开枪,嗵嗵嗵,发起了攻击。
土制老洋炮填装的是枪砂,射程虽短,但威力不小。
一阵乱轰,壮狼四散。
可不等大伙松口气,数量更多的灰狼居然玩战术,抽冷子从背后包抄,摸进屯子见羊就咬,遇人就伤。
眼瞅狼群的攻势有增无减,甚至猛得让人来不及装填火药,猎手们只好退缩进了屯长家。
很快,无数双“绿灯笼”封堵住了门。
“屯长,这头狼也太邪性太奸猾了。” 一个猎手战战兢兢说,“该不是成精了吧?”
是成精了。
它们懂得前后夹击,懂得堵门,困死猎手。更叫人毛骨悚然的是,短短片刻,又听那个抓了狼崽下锅的村民家,陡然传出了几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惊惧之中,大胡子忽地想到啥,对着门口“嗵”的就是一炮,轰散守门狼群跨出院,嗷嗷喊叫着往自家冲。
家里,真的进了狼!
我爷爷已抓起立血柱用的双刃刀,护着陈秀退进内房,插上了门闩。
功夫不大,大胡子奔回来了。
他就守在屋门口,死活不让陈秀抽闩。
因为,狡黠聪明的头狼就伫立在院子里,死死地盯着他。哪怕只开一条缝,它也不会让你再关上。
陈秀在屋里呜呜地哭,非要开。大胡子急了,动静嘶喊得都变了形:
“你要敢开,我就先割了脖子喂狼!”
06
东北狼是来报仇的。
它们很凶残,更聪明,绝不会恋战。
那晚,大胡子嘿嘿地笑,对我爷爷说,那只头狼混得很惨,知道不?崽子被煮了,母狼被剥了皮。哈哈,连老婆孩子都保护不了,成了精又怎样?
透过门缝,我爷爷看到几只狼困住了大胡子。而那头狼则高高蹿起,扑向了墙壁。
墙上,钉着一张血迹未干的狼皮。
那是头狼的配偶。几天前落进陷阱,被大胡子给活捉后囫囵剥了皮,狼头都没割。
头狼撕下了那张皮,衔着离开。
是夜,狼嗥声声,如泣如咽,直到天明方歇。
一头会哭的狼,不是狼精是什么?
但很可惜,大胡子却没能撑到天亮。和我爷爷正叨叨呢,头一歪,手一松,肚皮开了…
次日,安葬完大胡子,我爷爷就带着陈秀,哦,后来成了我奶奶(其中还有段离奇故事,得空咱接着说),离开了陈家沟。
屯子里的人死伤不少,也都在处理完后事后纷纷搬离深山,去了靠近城镇之处安了家。
陈家沟连同这场惨烈的人、狼之战,从此消散在了民国的风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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