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树不是诗,但它在风中抖动树叶瑟瑟作响的时候,或者秋风一吹黄叶纷纷飘落的时候,这就是诗。诗就是灵动的东西、鲜活的东西,是你能感觉到它的生命存在的东西。”这是诗人、翻译家树才给孩子们上诗歌课的瞬间。
迄今为止,树才面对面教过五六岁至十二岁的孩子写诗,至少已有近七千人。而线上诗歌课、诗歌讲座,树才则开过上百场。给孩子们上诗歌课,诗人树才已经积累了丰富经验,近日《写诗真好玩:树才老师给孩子的诗歌课》与大小读者见面。
诗在你家宝贝孩子的话语里
这本《写诗真好玩》,是两年前树才在声音平台“三联中读”上线的“树才诗歌课”的文字版,包含了三十六节课。
在书中,树才为孩子们介绍了中国、日本、法国、俄罗斯、印度、美国等世界著名的天才型诗人,精选了约40首中外经典现代诗,采用一诗一讲的方式,从诗歌阅读到赏析,再到写出自己的诗句,引导孩子打开感受与想象,体味语言的无穷创造性。
树才说:“我写诗30多年了。我越写,越觉得写诗是了不起的事情。它的了不起在于,它是最简单的,你不需要专门准备什么,你自己有感觉了,还没来得及多想,诗句就脱口而出了。”树才更相信,小朋友在生活里已经无意中说出了很多诗句,有的爸爸妈妈听懂了,记下来了,有的可能还没有意识到就让诗句飞走了。
“读了这本书,小朋友们一定记得,随时随地把自己的感觉,用生动、有趣、有味道的语言表达出来。学诗,就是为了帮助我们更好地表达对世界的感觉和心里话。”树才说,写这本书也是因为自己在孩子们中间的机会有限,时间也有限,“通过书籍,把我的理念告诉孩子们,尤其告诉对诗还有信心的爸爸妈妈们,其实诗不用从唐诗宋词里找,也不用在外国的伟大诗歌里去找,诗就在你家宝贝孩子的话语里。”
孩子们动笔“写”才是根本
“我跟孩子们在一起,我不是培养他们成为诗人,我看重的是他们语言的自由活泼。”树才说。而在北京、上海、深圳、杭州、成都、昆明、大理、大同、长春、汝州等地的小学、书店、图书馆,都曾留下过他和孩子们欢乐互动的场景。
树才是从2014年开始给孩子们讲诗的,在树才的诗歌教育理念里,他认为,“写”才是最根本的,光读光背光欣赏没有用,他不断告诉孩子们,“你一写,李白、杜甫就来到你的生活里和心灵里,你光背,李白、杜甫就还在唐朝。”
孩子们写诗了,自然会有笔名,树才发现一个有趣现象,孩子们最喜欢李白,各种笔名都和这位诗仙有着各种瓜葛,“李不白,李白白,李又白,李更白”,树才说,孩子自由活泼地使用语言,这本身就是诗。
树才还发现,越是调皮的孩子写得越有个性,成绩好的孩子反而放不开,“我所说的个性就是自我。”树才说,“自我”对任何一个诗人,对任何一个有创造力的人都是最重要的。而写诗能让孩子知道,自己能够决定一件事情,能够体悟到“自我”。
他给孩子们讲诗,将诗分为“目光之诗”和“耳朵之诗”,眼睛去看就能看见诗,耳朵去听就能听到诗,而重要的是要用心去体验。有的孩子半天写不出来诗,树才就会诱导孩子,楼下有三棵树,挨个儿地用脸贴一会儿,然后再把这个感觉写出来。
树才留给孩子们的写诗时间不超过5分钟,他说,“写不出来就不再要求,写诗是不需要时间的。”而孩子们分享诗作是树才最引以为傲的时刻,表现欲强的孩子一定率先站起来念诗,也有孩子特别害羞一直没敢站起来,最后让妈妈发诗过来给树才看。
在和孩子们相处的这些年,树才最爱说的一首诗是巴西诗人卡洛斯·安德拉德的《在路中央 》:“路中央有一块石头/有一块石头在路中央……”,他告诉孩子们诗歌写作的秘密:只要会重复和折断语句,就会写诗。有一个孩子有了异议,“我不会,我没写过诗。”“你难道没说过,妈妈我爱你,爸爸我爱你?”树才说,把这些句子连起来就是诗——“妈妈我爱你,爸爸我爱你,爷爷我爱你,书包我爱你,铅笔我爱你,蓝蓝的天我爱你,世界上所有的东西我都爱你。”
“妈妈,出大事了,我成诗人了。”树才永远不会忘掉,他在昆明给孩子们上诗歌课,一个小男孩一气儿写了三首处女作,回家立即向妈妈宣布了这桩人生大事。
教孩子写诗,心又暖过来了
“这几年教孩子写诗,从孩子那里得到了异常多的爱,把我的心又暖过来了。”树才说。
树才第一次给孩子讲诗是在深圳一所中学,那次并不是特意安排。他和一位语文老师在这所百年中学给孩子们讲曹操的《短歌行》,语文老师讲前两句,他讲后两句。“但写现代诗的教师,都没能摆脱以参考书的方式来讲诗歌,她把诗歌当成知识来讲,这是让我惊讶的一件事。”树才想,这坏了,诗歌的核心不是知识,诗人的生卒年月这些是背景知识,但诗本身的内容这位老师始终没有触及。轮到他讲,他把主动权交给孩子们,让孩子们自己讲,气氛立刻欢脱起来。
树才真正开始给孩子讲诗,是2014年在一个app平台上,每次15分钟,那个时候他不知道如何给小孩子上课,还需要过来人做示范。但关于如何点评诗作,树才说,“我的方向只有一个方向,就是鼓励。”
对于树才来说,给孩子们上诗歌课是他生命中的必然。这是读者耳熟能详的树才诗作:“听见有人喊妈妈/我总会在心里跟一声——/ ‘妈妈’,但声音/很胆怯,很小——/小到只有我自己才能听见/我四虚岁就没有妈妈了/但我一直跟着别人喊/为了让自己听见/我天真地想/只要我听见/妈妈也就听见了”,树才很小就没有了妈妈,是爸爸又当爹又当妈,把他和哥哥拉扯大。对于“妈妈”,他说,自己记不清她长什么样,但没有了妈妈,童年也不复存在。
失去了妈妈的树才在2009年又痛失了女儿,那一年女儿刚刚出生才8天。一次次经历了人生至暗时刻,树才说,他后来突然理解了为什么对孩子有特别的爱,为什么给孩子讲诗歌从来不知疲倦,那是因为他渴望的东西,老天没有成全他,这些缺失是原始的缺失,也是永久的缺失,因此他要去寻找。“给孩子们上诗歌课,这是基于我生命的需要,这也是弥补我想做父亲而不能的一生的遗憾。”
教孩子们写诗,对于树才而言还有另一番用意。树才高考5年,于1987年考入北京外国语大学,刚入学时,他问遍周围同学考了几年,没有一个人破了他的记录,但他比同龄人的成熟体现在了他操持诗社办诗刊上。那个年代,他开始追随北岛、顾城、舒婷写朦胧诗,也有把顾城这样的热门诗人请到学校的能力。树才认为,上世纪八十年代诗歌理想化、浪漫化、唯美化,而后来诗歌出现了物质化、低俗化、消费化倾向,“国内诗歌从浪漫高点落入如今的鸡零狗碎,以至于口水诗开始大行其道。”树才说,通过和孩子接触,却不断给他启发,“一首诗之所以美,是因为它有生命的气息,有诗人的情感,诗人语言的天分,诗人节奏的力量。”
在树才看来,诗歌已不知不觉被逼到了边缘地带,但诗不是放在远方,放在古代,放在梦里,放在理想的地方。诗性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无处不在,诗是每个人正在经历的脚下的生活,每个人正在经历的语言,诗在每个人天性中。他说,和孩子们一起写诗的这些年,就特别能证明这一点。
“树才老师,永别了!”“孩子,咱们不是永别,咱们是告别!”“别骗我了,您再也不会来我们学校了。”一个孩子与树才在对话,这些年,这样的感动和惊喜总是伴随着这位大诗人,树才说,这个孩子已经能把“永别”的本来意义和象征意义区分开了。
来源 北京日报客户端 | 记者 路艳霞
编辑:金力维
流程编辑 吴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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