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孙建军
“我是筑路工/那种云里雾里四海漂泊/满世界修路的人/我刚刚打进最后一颗道钉/汽笛就迫不及待地/赶我踏上新的征程/回首的一瞬/我看见窗口有白净的笑脸/四周青山绿水//习以为常了/我知道通车就是我起程的日子/但无所谓/我继续走千山万水。”(《我是筑路工》)
这是诗人、作家官国强即将出版的诗文集《我的北国江南》中的几行诗句,而此时正是我们以战友的名义集结过的铁道兵集体转业30周年。几行诗句不由得让我心潮起伏,思绪万千。
时间飞快,我们曾一同接受时间的洗磨,轻淡渺小如随风的子粒,但镌刻在大兴安岭至呼伦贝尔的那一程筑路行程仿佛鲜活如昨。然而风雨也会将人生洗磨成为财富,当年那个不满17岁的小兵官国强,已经是一位成熟的诗人和作家了。我们一同筑路和笔耕的行程,让我联想到了《圣经》中的一句名言:“一颗子粒如果不落在泥土里,它仍旧只是一粒。”然而,当一颗子粒扎根于大地,它可以开出满眼繁花,即便置身于峭岩石缝,它也将挣扎为生生不息的青藤。
这是一颗子粒的力量,也是一颗子粒的担当。这样的担当全部起始于梦想,生命进化,从鱼到人。人类依自然水土而繁荣进步,从原始聚落到现代文明,梦想是生命的起点和终点,梦想亦是思想的起点和终点。在所有文明的追寻中,我们不是落伍者,逢山开路,遇水架桥的故事中,留下了我们的身影,在所有梦想的追寻中,我们亦是行走者,我们探索着人类以最富激情和想象的文本——文学,而以它承载了一颗子粒的梦想。以一颗子粒的名义,我们回望青春,当无愧无悔,因为我们有幸在命运行程中,走出了“筑路”与“文学”两种悲壮。
三十年间,我离开了筑路队伍,而命运依然让官国强在天地间行走,若云似雾更像风。与他面晤极少,只是时不时地见到他发表的新作,所以不仅不会忘记,且知道他一直在文学之路上苦苦追寻着。
前不久,听一位作家在周遭朋友置疑他出书时说:“世界真好。就总想为死后、为不能再来的世界留下点什么,当然留下文字是比较好的事,因为文字比生命长寿,生命比文字鲜活。直面人生写作,直面万古悲壮的意境,是我的书对生命、对生活、对家人与朋友的回报。”
虽然他说得真切而坚定,但“文字比生命长寿”,我并不完全赞成。因为在这个权力与物化纠结的环境里,作家的成名或流行,很多时候自觉或不自觉地在与另一种畸形的信仰合谋了,这就是权力、金钱、傲慢。再者,存在,信息爆炸后的时代,似乎没有藏于深山,三百年重见天日再惊世骇俗那一说了。但我至少看到官国强如当年铺路架桥般地坚守着文学之路,于是我明白了,这就是一颗子粒的力量,我们喜欢用语言文字表现自己的生命和梦想。有了这些,我们就不怕在风雨中千山万水地挣扎,也不悔在纸笔间千辛万苦地推敲,因为我们收获的并不是悲哀,即或文字不如自己的生命长久,那也是天地间悲壮的意象。
读官国强的《我的北国江南》,你会清晰地看到一颗子粒渴望扎根泥土而行动的不同维度的语言梦想。这个梦想以撞击心扉的力度呈现在你的眼前。你会感到无论是他的诗歌、散文、报告文学还是通讯报道,都有着一种钢轨般行走的执着,沿着眼前这些青春的想象行走下去,这种感受就会愈发强烈。官国强的文笔,不论触及哪种全截,都以取材朴实、行文精萃、思想凝重而见长,限于篇幅,我不能逐一解读他的每一篇什,但他的作品,总体呈现出了我们在生存之路上遇到的诸多图景。
这让我联想到一个传统,铁道兵的或者说筑路人的文学传统,从官国强的笔墨中,能看到铁道兵那一路作家、诗人留下的文风身影,如周钢、王燕生、韩志晨、李武兵、谢克强、李小雨、伊蕾、严歌苓、梁君等。我与官国强共同战斗过的铁道兵第三师,特别是我曾工作过的14团,一个小小的宣传股办公室走出来的,现今就有三个还活跃着的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为中国文坛所罕见。可见这个起于文学的行动是生存的起点,也是终点的求索,因为它是一个典型的样本,在物欲横流的当下,我们仍然坚守着钢轨一样前进的梦想。而官国强,是我们中现今年轻又极备才华者之一,相信他能取得更加辉煌的成就。
以文学形式展示我们的才华,这是生活交由命运的担当。从这个意义上讲,官国强在展示他文学的骨骼和肌肉的同时,也展示了我们渴求的灵魂境界。在中华民族的历史上,曾有过以财富的金山银山堆起来的年代,我们叫做唐朝,它十分强大,而经由李白、杜甫们用诗行浓缩了的那个年代,我们才叫作盛唐,它才真正伟大。
为此,我们的思想不得不回到人文关怀的起点上来。当我们触摸文学的想象,真善美的良知就会撞击我们的心灵,而我们触摸到的生活就不只是简单地活着,而是整个人类文明的目的、意义和方向。面对这样的问题,没有哲学般的理性和梦想般的激情,没有勇敢的行动,是无法找到这个问题的最后答案的。因此,官国强《我的北国江南》一书的出版,是无限靠近最终之解的努力之一,我愿借此机会登高一呼——我们一颗渺小的子粒,却是生命和文学义不容辞的担当!
而我更想说的是,不是文字长寿,而是生命绵延不绝,不是生命鲜活,而是思想绵延不绝。官国强与我,以及诸多钢轨般行走的作家,不过是比常人多了点仰望星空的好奇和追根寻源的思想而已。思想者都是孤独的。尽管我们无时不想象着与天地在一起,但我们仍然十分孤独。读《我的北国江南》,联想到筑路与笔耕的两种悲壮,诸多感悟涌上心来。
孤独不会产生在喧嚣之中,孤独乃是寂静之水冲开的茶叶,只能由冲开这孤独之茶的人在更广大的寂静中品味。《我的北国江南》是时光存放的茶叶,茶在春天的喧嚷中萌生,却又在反复的煎熬中浓缩,在彻底离开了喧嚣的时候,它就浓缩成了一种孤独。这就有些像火山留下的岩层,大树留下的化石,英雄留下的历史,圣人留下的书籍。
许多的语言到了浓缩得无言的时候,就产生了孤独。那么,这就像茶一样,孤独是有价值的,那价值也许正是它不可言说的价值。也就如品茶一样,当孤独被品味的时候,由于有了品味者的不同品味,孤独也就有了千变万化的滋味。茶既然能解世间百毒,也就能够重现世间百毒,孤独也能化解人间百种丑态;当然,孤独又能重现人间百种丑态。
孤独本来就是人的本性之一。因为人心也如茶一样,它浓缩在那里,以无言的外形包裹着各式各样的浮想联翩以及千变万化的语言。寂寞、寂静之水能煎开孤独之心的语言;喧嚣、热闹之水也能煎开孤独之心的语言。寂静之中对孤独的体味是一种享受;喧嚣之中对孤独的体味是一种发泄。
某些人格品位的人是耐不住寂寞的,也害怕寂静;他们当然也害怕孤独,他们讨厌孤独,千方百计地远离孤独。譬如他们会为一件外衣的色彩和款式满世界地去比对,生怕和别人的不一样,他们更害怕别人说他们与别人不一样。
但也有另一些人格品位的人欣然地与寂寞结缘,欣然地走进孤独。他们会在孤独中冥想,寻找独立特行的人格方式,而这方式一旦被找到又表达的时候,创造就诞生了。于是我有理由说出在官国强《我的北国江南》中获得的感悟,并以此证实他如此痴迷于写作的缘由。
生活对于人生是一次苦泅,我们不可预知有无灭顶之灾。然而生命的意义在于这努力的过程。因为正透过这些困扰和苦难,某种美好的东西出现了。凡是满怀着爱与智慧去生活和工作的人,都能在他对自然和艺术的真诚中找到护身符,他将不被邪恶伤害。而创造的目的不是获取功利,真正有创造力的人与创造融为一体,没有创造力的人才站在创造的一旁,炫耀创造投射在他身上的浮光。世俗的美感是破碎的美感,创造者则寻求大真、大美与大善,因而他们激情张扬,内心却十分宁静。痛苦与灾难让生活不幸,却也让真理不朽。苦难可以幻灭,但高尚必须永存。至少我眼前的诗人、作家官国强,是一个信念的坚持者,我愿意与之为友,与他一起歌唱和倾听,并以言相赠,印心取暖——思想的尽头就是家园,于是我祷告上苍,请别让我流浪得离家太远,在这个地方,我将历经孤独、苦难和思想的三重之门,最终奉献安宁。
人们,请对我们耐心些,一如既往,我们将为你们奉献一切。
【作者简介】
孙建军,铁道兵战士,曾任铁道兵三师、二师军官。国家一级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四川省作家协会主席团原委员、创作研究室原主任、《作家文汇》原主编。
书名:《我的北国江南——官国强诗集》
作者:官国强
出版社:团结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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