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王维,我们第一反应就是“诗佛”,觉得他是一个非常佛系的人,诗中也充满了禅意,其实王维并非所有诗都很佛系,毕竟年轻人都有自己的理想意志,王维也曾经积极求仕,官拜右拾遗,还作为朝廷代表到边塞慰问过将士,这次出使塞上,他写下了千古名篇。
使至塞上
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
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
若不是从小就学过,我真不敢相信这是“诗佛”写的诗,这是一首足以封神的边塞诗,一点也不佛系。
“单车欲问边”,王维到边塞慰问将士,他只是一个使者而已,自然不会有大部队相随,所以只能是“单车”,一辆车,三五个保镖就完事儿了,轻车简从。“属国过居延”,属国就是依附于中国,但依旧保留自己国号的国家;居延是唐朝属国之一,居延在这里应该是众多属国的泛指。
照此理解,这两句是说,王维轻车简从去边塞慰问,一路上经过了许多附属于大唐的小国家。
“征蓬出汉塞”,征蓬就是蓬草,在古代文学中有一种固定的意象,专门用来比喻漂泊之人,如李白送杜甫时说“飞蓬各自远,且尽杯中酒”就是这个意思,在这里王维是以征蓬代指自己,说我就像飞蓬一样离开中原来到了塞外。
“归雁入胡天”,大雁是一种候鸟,春天北飞,秋天南行,这里说大雁飞入胡天,胡地在北边,说明王维出使时间是在春天。和征蓬一样,归雁也是作者自比,说我像归雁一样进入了边塞之地。
这两句诗,王维用了征蓬和归雁两种自比,从长安出发,到居延之外,万里行程单车一人,只用十个字轻描淡写,一带而过。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这就是千古名句了,要读懂这两句诗,看看《红楼梦》“香菱学诗”一段就够了,林黛玉跟香菱说,你要学五言律诗,去看看王维的诗,好好琢磨滋味就好啦。过了几天香菱找到林黛玉说,我初读王维“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句,觉得烟怎么会是直的,而太阳自然是圆的, 真是又无理又俗气,可是合上书一想,眼前就浮现了诗中的景象,又觉得除了“直”和“圆”,可真找不到更贴切的字来替代。
好诗就是这样,其实不光好诗,任何文学作品都是这样,你要写一个人、一处景,真是没必要找来一大堆形容词,只要找到最恰当、最贴切的一个字一个词,那就够了。所以王维能成为大诗人,他对事物特征的观察非常细致,大漠上的孤烟,它就像这个面,它又长又直,长河尽头那一轮红日,就像这个碗,它又大又圆,既真切又传神,你还能找到更合适的字来形容吗?
最后“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候骑是站岗放哨的斥候,都护是边疆都护府的最高长官,萧关和燕然都是地名,燕然有典,典出《后汉书》:大将军窦宪曾经在边关大破匈奴,之后他登上燕然山刻石记功而还,王维用这个典故,当然是赞美镇守边关的大将军,戍守边疆保家卫国的卓然功绩。
这是诗佛王维的边塞诗,写得一点也不佛系,反而是充满了恢弘气象,毕竟在盛唐,人们心中都充满了自信,何况王维又是出仕塞上,他看见的是大唐辽阔的山河,是大唐将士威风凛凛,在这样的背景下,不自禁地就会激动豪放,你若把他放在安史之乱后的唐朝,就会写“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夜上受降城闻笛》李益)——同样是边塞诗,只不过是在晚唐,读来的感受就完全不一样。
王维一生还是挺幸福的(除了伪官那一段黑历史),大多数诗人要么求仕、要么被迫求隐,而王维半仕半隐,两条路都被他走得顺风顺水,求仕时,他生在盛唐,就会写出气势恢宏的诗“九天阊阖开宫殿,王国衣冠拜冕旒”,求隐时,他才会变得佛系“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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