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问今年互联网行业的两大风口,上半年的直播带货和下半年的社区团购当仁不让,两者也碰到了“相似”的问题:拥抱新概念时,会如何传统的模式?
正如董明珠亲自下场直播带货,曾引发是否影响格力庞大线下经销商体系利益的讨论。现在,要回答上述问题的是社区团购。从产地到餐桌,当人们去掉情绪看社区团购,链条上的不同角色对待社区团购有着不一样的态度。
澎湃新闻记者采访发现,消费品商家在试水社区团购的同时,在努力避免平台低价所引发的价格战;批发市场担心自己成为被互联网巨头踢掉的“中间商赚差价”环节,但我国农产品品种众多,互联网巨头的货源不会全部都来源于产地,批发市场仍有存在必要;一些有实力的大型商超正主动利用技术手段,加速数字化转型,但在技术与流量实力上与巨头存在差距;处在社区团购链条末端的团长们,虽然赚得了额外的收入,但也在担心自己有天会被替代;至于菜市场,生意确实更难做了,但原因可能不只是社区团购的冲击。
消费品商家:向严重低价现象说不,对供货价格做出限制
12月12日,据媒体报道,沧州市华海顺达粮油调料有限公司发布《关于禁止给社区团购平台供货的通知》,称近期公司收到众多投诉,以“多多买菜”、“美团优选”等为代表的社区团购平台出现严重低价现象,甚至个别品项远低于出厂价,影响严重,损害客户利益。
该通知称,现针对经销商操作社区团购平台做出要求:任何客户操作社区团购平台,必须有我司授权,负责视同窜货;不管平台有没有补贴,价格不得低于我司终端零售价,否则视同低价;影响恶劣的,取消经销权。
对此,澎湃新闻记者致电华海顺达公司,相关负责人称不再对此做出回复。
除了华海顺达,包括卫龙食品等公司也被曝出向经销商下发文件,禁止给“严重低价”的社区团购平台供货。网络流传的一份通知显示,卫龙要求所有客户不得在未授权的情况下为社区团购平台供货,否则视为“窜货”;不管有无补贴,价格不得低于卫龙终端零售价;产生影响恶劣的,取消经销权。
社区团购App上“一分钱的鸡蛋”和“一分钱的盐”的新用户优惠及明显低于市场价的秒杀类产品,确实能让消费者心痒,这是互联网公司拉新的基本手段,长期的烧钱补贴从打车、拼团到共享单车屡试不爽。这时,对农产品消费品公司自身的渠道建设就提出了新的要求。正如前述华海顺达和卫龙食品,并非完全禁止,而是在供货价格上做出限制。
一家做休闲食品的上市公司证券事务部人士告诉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记者,在社区团购渠道下可能确实会享受特殊的渠道便利,“但我们针对不同的渠道会有不同的管控措施,我们会进行整体上的价格管控。”据介绍,该公司已经和兴盛优选、多多买菜、十荟团等主流社区团购平台达成合作。该人士认为:“社区团购的模式确实给年轻人的生活带来了一定的便利。”
对这些消费品公司来说,社区团购的角色实际上是新的销售渠道,关键还是如何用好。一家从事畜禽养殖业务的上市公司相关负责人直言,“我们本来就是食品公司,有大量的原料,做这一块(社区团购)其实是水到渠成的,我们也在大力拓展各种各样的渠道,还在探索过程中。”
该人士认为,探索新的渠道,将产品提供给消费者,“是我们这样的食品公司的本职工作。”
农产品批发市场:影响要看社区团购的货源来自哪里
实际上,社区团购热潮之下考验的不只是消费品公司如何利用好新渠道的机会,它对传统的分销环节带来的挑战更大。这些互联网公司在早期阶段是用烧钱补贴培养用户习惯和规模,长期来看,其“星辰大海”还希望改变农产品生产和流通方式,简化层层的分销环节。
谈及社区团购的影响,一家经营农贸批发市场的上市公司相关人士告诉澎湃新闻记者,关键要看社区团购的货源来自哪里,“如果还是批发市场批量采购,对我们来说是没有什么影响的。如果采购来源是产地集中(采购),那么会有一定的影响。”
该人士表示:“农产品的品种众多,我相信不能全部都来源于产地。但如果互联网公司可以形成足够大量的采购,确实在一些品种上跨越了批发市场的环节。”
商超卖场:推自有社区团购平台,但流量与互联网巨头比有差距
同样受到冲击的,还有终端的实体零售。
某大型连锁商超上市公司相关负责人向澎湃新闻记者表示,“实话实话,肯定对实体零售店有一定影响,但影响有多深,这个价格战,能否长期继续?目前还是有待观察。”该人士称。“我们零售实体店要做好,不可能像互联公司一样做那种补贴,只能练内功,在优化供应链上做一些改革。”
值得注意的是,一些商超也在主动利用技术手段,加速数字化转型。在社区团购龙头公司兴盛优选的大本营湖南,就有本土连锁超市步步高集团(002251)推出自有的社区团购平台小步优鲜,主要覆盖以店为中心的社区,兼具及时达和次日达服务。
前述商超上市公司也推出了自有的社区团购平台,不过该相关负责人直言,我们自己做毕竟跟互联网巨头没法比,因为它有现成的流量,“这一块跟它还是有一定的差距,我们也是不断在探索。”该人士认为,商超的优势或在于长期以来对供应链的积累,“做了这么多年,供应链是一直不断在优化的,比较成熟。互联网巨头做这一块,最终比拼的实力主要还是看供应链。”
菜市场商贩:生意确实难做了
至于菜市场和小菜贩的生计,这是外界对社区团购的最大担忧。
澎湃新闻记者在12月16走访了武汉某菜市场,多家商户表示,现在的生意规模较去年同期下降了一半。“以前一天卖20箱,现在一天卖一箱已经感到很高兴了。”一家专卖鸡蛋的商户告诉记者。
商户们普遍承认,在价格上无法与社区团购相抗衡。
“我们的鸡蛋都是来自鸡场,我们都是挑新鲜漂亮的。网上的货,我们不要的他们(指社区团购平台)可以要,他会要这一部分 。”老板打了个比划,“像鸡蛋如果这么小,我们这就不好卖了,但他可以便宜卖出去。”
一家卖蔬菜的商贩告诉澎湃新闻记者,自己已经卖了10年菜,今年的生意尤其不好做。“少了一半客流,都在网上搞。”该商贩每天凌晨3点在武汉白沙洲批发市场进货,然后一直摆摊到晚上8点,自己进货的好处在于会对菜做出挑选,对品相品质的要求更高。肉铺的老板认为自己铺面的猪肉要更新鲜,“我们都是新鲜肉,他们都是冻肉,和我们不是一个档次的。”但二人都表示,社区团购的低价确实吸引走了一大批消费者。
社区团购自提模式带来的便利性,也让一些居民减少了走入菜市场的频次。“(菜市场)进来的都是年纪大的,年轻人不会来,现在中年人也不会来了。”前述卖鸡蛋的商户解释称,“现在小区都有搞社区团购的,他们天天在那里买,他以后不想走去(菜市场)了”。
武汉某菜市场的蔬菜摊
不过,一些地区菜市场生意的下滑,社区团购可能只是原因之一,消费从线下到线上的变化趋势早已发生在多个品类上,这一次轮到了生鲜。这位卖鸡蛋的商户甚至主动向记者表示,“(社区团购)这也是与时俱进,真的是都要接受,在慢慢接受,人也在变化,都在变化,这也是没办法的。”
经济日报近日刊文《警惕社区团购“烧钱大战”负面效应》称,在互联网巨头商业大战中,利益受损最为严重的莫过于中小菜贩,生活在城市社会的这个群体十分庞大,由于他们抗压能力低、博弈能力差,面对社区团购的“侵袭”,只能被动挨打,没有还击能力。这意味着,如何保障这一群体的切身利益,值得社会各界探究,找到应对之策。
小商店:成为团长,但月入三千真的不是梦吗?
开在小区旁的食杂零售店成为提货点,店老板化身团长,会是社区团购最为惠及的一批人吗?
一位在上海做小店生意的店主,在社区团购平台的地推人员“月入三千不是梦”、“团购自提还能给你小店带来人流量”的话术下,决定也过一把当团长的瘾。
该店主告诉澎湃新闻记者,他目前还没有实现过“月入三千”,但的确增加了收入。
“(我)干了好几个月,刚开始提成10%,现在提成又降了,提成收入每月从没超过1000,网上说的月入上万的团长确实有,那是全身心在做团购的,而且不能只看销售额,要看提成,那才是团长到手的收入。另外,平台地推说的小店做自提点能带来客流,现实情况是客人是来了,拿了东西就走,买东西的少之又少。”该店主说。
在社区团购更普及的武汉,某老小区门口的一家杂货店老板告诉澎湃新闻记者,早在两年前就开始做社区团购,当时接入的平台是美家买菜,今年来又接入了兴盛优选、盒马优选、美团优选,来这取货的顾客显著增加,每个月能多个两三千块钱的收入,20多平方米的店面,储货最多时“走路的地方都没有”。
武汉某小区一社区团购提货点
不过,团长们也有顾虑。对老团长而言,越来越多的小店接入,连餐厅、麻将馆、洗衣店都成了提货点,前述武汉小店老板表示确实出现了分流。
另外,团长在整个链条中的重要性会不会变化,从而影响议价权。不止一位团长告诉澎湃新闻记者,按照规则,团长要将群主权限移交给平台工作人员,但实际操作下来,团长们要经常发公告,鉴于这个理由,团长们保住了群主位置。“但我依然担心未来我们会被替代,虽然群在我这里,但大家购物下单还是在平台的小程序中,久而久之,大家养成习惯自己去平台下单,平台掌握了消费者信息,我们就被淘汰了。”有团长告诉澎湃新闻记者。
地方市场监管部门关注
社区团购的持续火热,如何监管新模式,也对有关部门提出了更多的要求。目前,一些地方市场监管部门已注意到了社区团购对市场秩序的影响。
据中国江苏网报道,12月9日,南京市市场监管局发布《电商“菜品社区团购”合规经营告知书》,对各电子商务平台经营企业以“菜品社区团购”模式从事经营活动提出合规告知。
《告知书》中还重点关注了“有序竞争”和“诚信经营”这两个关键词。要求平台经营者不得以不正当竞争方式获取交易机会或竞争优势并因此损害其他经营者或消费者合法权益。尤其不得以低于成本的价格实施低价倾销,排挤竞争对手独占市场,扰乱正常经营秩序,损害国家利益或其他经营者的合法利益。
阿里巴巴、美团、滴滴、苏宁、在南京等电商平台先后在《电商“菜品社区团购”合规经营告知书》上签字,承诺将积极配合政府监管部门工作。
12月11日,人民日报评“社区团购”称:掌握着海量数据、先进算法的互联网巨头,理应在科技创新上有更多担当、有更多追求、有更多作为。别只惦记着几捆白菜、几斤水果的流量,科技创新的星辰大海、未来的无限可能性,其实更令人心潮澎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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