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就地過年,每個人都了不起。澎湃評論部推出春節特別策劃《就地過年》,濃濃中國年裡每一個就地過年背後都有一份樸實令人動容的深沉情感。此為系列第十八篇。
朗讀:陸斯嘉
年歲漸長,對近處的事情多有怠慢,記憶老是偷工減料,粗枝大葉,甚至大段大段的忽略和潦草,反而對遠處的故事和風物特別上心,很多記憶,不是在夢裡,就是在日常的縫隙裡,不是黑白的,模糊的,而是彩色的,生鮮的。這種症狀可名曰:懷舊。
特別是在節日期間,特別活躍,觸景生情,移情於過往的相類時節,激活了諸多記憶的家底,情節、細節俱在,徐徐展開,一幕幕,一幀幀,畫面感極強,無須彩排,召之即來,揮之不去。
時下春節,就地過年,行動頗理性,但記憶很誠實。按部就班地過大年,該有的都有了,豐衣足食,量吾家之物力,結家人之歡心。但記憶經常開小差,一不留神,就溜到舊年的後院,將陳年舊事,一樁樁放了出來,兒時的過年光景,生動活潑,前門趕走,後門就溜進來了。
兒時過年,刻骨的體驗是:一是饞,二是玩。
孩子貪吃,貪玩,天經地義,當然大人也是,但孩子的貪吃、貪玩,更本質,更本色,無需太多拐彎抹角、假正經的理由,無需揹負太多的文化粉黛和社會面具,而是直奔主題,赤膊上陣:要!吃!
貪吃,還有一關鍵原因是:匱乏。越是匱乏,越是渴望;越是得不到,越是覺得美味。平日裡的味蕾極度貧困,於是積攢了一年的胃口,需要過年來精準扶貧。即便到了年關,在年貨的積攢階段,左鄰右舍都把年貨掛出來,時常拿到太陽底下晾曬,油光可鑑,但可望不可及。大人們總是許諾,這些年貨要在過年吃。即便平時可以品嚐少許,卻不能放開吃,味蕾還來不及綻放,就被叫停。何謂“飢餓營銷”?後來遇見這個詞,第一反應是我的味蕾。因為有飢餓的刻骨體驗,順便把“飢餓營銷”這個詞就記下了。
一年的口腹之慾,零存整取,帶著高額利息,在過年的時候一股腦地釋放出來。在除夕之夜達到高潮。所以說,年夜飯帶著全年的食慾任務。過年的意義在於:積攢了一年的渴望和想象,要在過年之時兌現。與其說是食,不如說是欲。
事實上,真正輪到吃的時候,真的無所謂了。過年,過年,關鍵在於“過”的體驗:年前的巴望和念想,度日如年,望穿秋水,煎熬中的甜蜜……這種可望不可及的體驗,刻骨銘心。
兒時,為備年夜飯,母親成了家裡最忙碌的人。我會主動申請為母親打打下手,這倒不僅因我是家中長子,有義務為母親分擔辛勞,還有一個昭然若揭的小心機:可得母親的犒賞。比如,母親分切鹽鵝、豬蹄、豬頭之類的“硬菜”的時候,需要有人幫忙,幫她用棒槌在刀背上加力,這活是個技術活,需高舉高打,精準使力,用力技巧必須到位;否則,萬一失手,砸錯了地方,後果很嚴重,這不僅會讓母親受皮肉之苦,也會失去我的福利:母親時不時會往我口中塞幾塊香腸、肫、爪、肉。這種年飯之前菜,才是世上最好的美味。
過年的另一個福利就是:甩開膀子、天經地義地玩了。平時因有課業或家務之累,玩不盡興。而且,因裝備嚴重不足,平時的玩法屬於“小米加步槍”級別,內容和形式多很單調。過年了,逮著機會,且有裝備,可折騰出不少好玩的劇目來。比如,放炮竹,這種過年節目主要是由大人主場的;對於孩子來說,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焉。孩子除了當看客之外,眼巴巴地祈禱:炮竹燃放時,不要盡燃,能留下一些散落的倖存者。
當年的炮竹製作技術遠沒如今這麼規範、專業,炮竹整體燃放之餘,經常有掉隊的“散兵遊勇”,這就成了我們的戰利品。大人燃放炮竹之時,孩子們捂著耳朵遠觀,噼噼啪啪,聲光熱鬧過後,奮不顧身衝上去,清理戰場,尋找“倖存者”:一顆,兩顆,三顆……有時會有驚喜,發現還有大的爆竹!這裡須補白的是:一掛炮竹中,小炮竹佔比最高,一般都在九成以上;大炮竹編隊隊列的頂端,佔比最小。於是乎,炮竹燃放後,往往是大炮竹“倖存者”最少。撿到大炮竹,可遇不可求。偶有所得,如獲至寶。
爆竹燃放後的“倖存者”,就成了孩子們的戰利品。我們經常不顧危險,把大人的警告當作耳邊風,從家裡偷上火柴或打火機,幾個玩伴湊在一起,燃放,圍觀,玩耍。甚至會玩起惡作劇來。比如,在田間地頭,找到一堆牛糞上,新鮮的牛糞最好,把炮竹插上去,點燃,躲閃開去,現場有的動作反應慢,就成了惡作劇的目標,進了牛糞蘑菇雲的伏擊圈:有的被炸了一身的牛糞,剛換上的新衣也被玷汙,甚至連臉上、頭上都有牛糞的布點。對於這種惡作劇,當然大人看了會不開心的:“要不是過年,會狠狠地揍你一頓!”“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過了十五,一起算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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