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說:中華鱘在長江放流 來源/東方IC(下同)
今年年初,“長江白鱘滅絕”引發關注。中國水產科學研究院長江水產研究所首席科學家危起偉發表論文,根據模型計算,我國長江特有珍稀物種長江白鱘預計在2005年至2010年時已滅絕。大家感嘆:“我們從未遇見,聽聞已是永別。”
心痛,但遠不止於此。這些年,白鱀豚和長江鰣魚被研究人員宣佈功能性滅絕,也讓人揪心。在長江守護者們的奔走下,“長江禁漁十年”政策終於落地——今年1月1日0時起,長江流域的重點水域將分類分階段實行漁業禁捕。隨著禁漁工作持續開展,好消息陸續傳來:8月,有著“水中大熊貓”之稱的江豚群體再現武漢。近日,相關科研人員在開展長江漁業資源與環境調查、中華鱘自然繁殖監測過程中,於長江宜昌江段發現1尾䲘(guǎn)——這是科研人員繼2017年6月在洪湖江段發現1尾䲘後,再次發現䲘。
圖說: 䲘魚資料圖
䲘魚難逃銳減命運
上海海洋大學魚類研究室主任唐文喬教授一邊在白紙上畫出䲘魚的樣子,一邊回憶起三十多前在鄱陽湖採樣的經歷。那會兒,科學家們時不時能與䲘魚打上照面,“和草魚差不多,肚子圓鼓鼓的”。
唐文喬介紹,䲘魚是體形中等的經濟魚類,喜歡棲息在江河湖泊開敞水域。“生殖季節在五、六月,進入江河順流而上繁殖,產漂流性卵。”䲘魚生長速度第一年較快,之後緩慢,它模樣看著不大,卻也是“實打實”的“肉食愛好者”——主要以無脊椎動物,如水生昆蟲幼蟲等為食,也會攝食小型魚類。“在食物鏈中,䲘魚處於中等偏上的地位。捕食小魚小蝦的魚自己也得聰明、靈活。”
《舌尖上的中國》第三季中,出現了一道“石仙桃清蒸䲘魚”,儘管被網友“吐槽”原料可能是條草魚,但也從側面反映,曾是長江流域重要經濟魚類之一的䲘魚肉質鮮美。一旦和美食扯上關係,“吃貨”們怎會口下留情?䲘魚生長週期較為漫長,性成熟最小年齡為3年,一般為4年。不過,為了滿足市場,魚苗“慘遭毒手”的情況並不少見——這句話聽著耳熟,刀魚的經歷又何嘗不是如此?
從經濟魚類“淪落”到湖南省重點保護野生動物,䲘魚如今已在多個歷史分佈點絕跡。除了過度捕撈,從它生活習性上也能看出數量銳減的原因。“䲘魚繁殖必須要有流水,隨著水泥堤壩的建起,江湖之間成了‘斷頭路’。”再加上高強度的捕撈,䲘魚的“口糧”少了,別說是小魚小蝦,連螺螄也越來越少。
在唐文喬看來,如果有一天䲘魚消失了,很難說會對食物鏈造成什麼影響,但䲘魚對長江流域生態的指示作用還是顯而易見的。
䲘魚還有一位“親戚”,名字叫鯮魚。鯮魚的吻部更尖,是大型肉食性兇猛經濟魚類,最長可長到50公斤以上,喜歡在江河湖泊、水庫等敞開水域活動。“鯮魚也有江湖洄遊的習性,以往在產區有一定的資源量,近年來同樣難覓蹤影。”
圖說:鯮魚資料圖
長江恢復“魚說了算”
中國科學院水生生物研究所研究員何舜平曾痛心地表示,在長江流域,很多魚類可能正排著隊走向滅絕。長江生態系統崩潰並非駭人聽聞,而是正在發生的事實,且後果非常嚴重。
其實,我們不是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從設置水產種質資源保護區,到實施春季休漁制度,再到徹底禁捕,不過二十多年的時間。然而,保護不僅沒“跑贏”長江的捕撈和開發,甚至還被遠遠甩開。
當下,長江生物完整性指數已經到了最差的“無魚”等級。生物完整性指數是目前應用最廣泛的一種水域生態系統健康狀況評價指標,其中,魚類生物完整性指數等級從高到低分為極好、好、一般、差、極差、無魚。“魚兒不會無緣無故消失,而且它們一旦消失不僅意味著生物多樣性遭遇挑戰,更意味著生態系統被破壞。”唐文喬告訴記者。
在今年的“世界河流日”,由世界自然基金會聯合中科院水生生物研究所等8家科研單位共同發佈的《長江生命力報告2020》,將長江幹流生命力指數總體定為“B-”,說明長江確實“病”了,而且中遊區域和洞庭、鄱陽、太湖和巢湖“四大淡水湖”的水生態指數更低於幹流總體水平。
“長江生態保護得好不好不再是人說了算,而是要‘魚說了算’。以往對長江魚類種群數據的監測多由研究人員跟隨漁民捕魚同步開展。隨著漁民‘退補上岸’、漁船拆卸,監測模式勢必改變,採樣和數據管理也需要統一。”唐文喬說。“長江禁捕十年能讓魚類資源休養生息。長江中的很多經濟魚類性成熟的週期在三至四年,十年時間可以讓它們繁殖兩至三代。”
在唐文喬看來,一尾䲘魚的發現儘管不能說明太多問題,但無疑釋放了一個不錯的信號,也讓人們對長江魚類的保護與種群恢復多了一份期待。
治“病”不能僅靠“一方”
十年禁漁為眾多長江“原住民”提供了恢復種群的機會,但只是停止捕撈還不足以讓它們擺脫生存危機。“靠禁捕一個‘方子’就想治好長江並不現實。”唐文喬告訴記者,洄遊魚類還要面對棲息地破碎化的現實。
這一論斷與今年長江珍稀瀕危水生生物保護工作研討會上專家的判斷不謀而合。“長江今天的病是多因一果,僅僅認為漁民退出了,長江的病就好了是不客觀的。”
“很多洄遊魚類是江湖閘壩工程的‘受害者’。鋼筋水泥的到來讓魚兒無法回到產卵地,閘壩對河流造成的流速、水溫、水量的變化,也改變了洄遊魚類的卵和幼魚生存環境,進一步降低了魚群存活率。”唐文喬說。
有人聯想十多年前,為保障藏羚羊等珍稀野生動物的正常生活、自由遷徙和繁衍,青藏鐵路沿線設置了33處野生動物通道,讓動物們自由遷徙。對於長江魚兒的保護,這份“作業”能否“拷貝”呢?據介紹,我國的確有水利工程修建了魚類洄遊通道:中國修建的第一座大型魚道,是廣西長洲水利樞紐工程魚道,上下遊水位落差15米,可供中華鱘等魚類靠自力抵達上遊,但目前尚未觀察到受保護的珍稀魚類通過。洄遊通道受阻並非僅在我國存在,而用魚道解決洄遊魚類因為水利工程面臨的阻隔,還需要大量基礎研究跟上。
“生態調度”是科學家們拋出的新詞,這是一種利用調度手段控制水庫水位降幅,為庫區魚類自然繁殖創造適宜水位、水利條件的舉措。自2011年起,三峽水庫已連續九年開展促進葛洲壩下遊河段漂流性卵魚類繁殖的生態調度試驗,長江“四大家魚”(青魚、草魚、鰱魚、鱅魚)產卵量總體呈上升趨勢。生態調度不僅被用來幫助魚類繁殖,還能滿足人的需求:2014年三峽水庫曾啟動生態調度,壓制長江口鹹潮,保護上海青草沙水源地。
積極踐行長江大保護
上海海洋大學原校長潘迎捷告訴記者,長江口的有效保護是長江大保護的一個重要環節。長江生態系統健康的標誌就是水生生物的多樣性,而這個多樣性的關鍵物種就是魚類,特別是洄遊性魚類和河口定居型魚類,這些都依賴長江口的生態環境。
上海,一直走在長江大保護的前列。自2018年8月起,長江上海段就開始實施常年禁捕,上海核證的長江捕撈漁船全部退出捕撈,提前完成了中央對長江退捕的2020年目標。
今年6月6日,《上海市中華鱘保護管理條例》正式施行。為“一條魚”立一部法,在地方立法史上尚屬首次。《條例》的出臺意味著對中華鱘的保護與管理也不再是“單兵作戰”,而是集社會各資源、各部門之力,對其開展系統性保護。在全球重要的生態敏感區長江口,早在四年前,上海就建成和投入使用了長江口中華鱘保護基地一期工程。如今,作為崇明世界級生態島建設的重要組成部分,該基地二期項目已正式開工建設,預計2021年基本建成。未來,這裡不僅將成為長江珍稀瀕危物種人工馴養繁育基地,也將承擔起關鍵的科普教育任務。
增殖放流同樣是促進漁業資源恢復的有效方式之一。據不完全統計,今年以來,上海已陸續放流了2噸縊蟶和青蛤、1.6餘噸脊尾白蝦、16.64萬尾暗紋東方魨(即河豚魚)幼魚、30尾中華鱘、5.2萬尾胭脂魚等。“十年禁漁的措施,有助於緩解長江水生生物資源衰退和生物多樣性下降的危機。而‘全面禁捕+漁業資源增殖放流’的‘組合拳’,或對水域生態環境修復及生物種群恢復發揮合力作用。”潘迎捷說。據悉,交通部長江口航道管理局和東海水產研究所在明年還將陸續開展珍稀野生保護動物、經濟物種、餌料生物的增殖放流。
作為長江十年禁漁的首倡者,中國科學院院士曹文宣曾說,希望十年後還能看到長江的400餘種魚,中華鱘、江豚等珍稀水生生物能得到很好的保護。這,也是所有人的夢想。為了不讓長江白鱘的今天成為䲘魚、鯮魚的明天,無數人一直在努力……
新民晚報記者 郜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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