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婉兮 圖/網絡
1
第一次看懂《天龍八部》,應該是在10歲左右。
在理清了人物關係與故事線後,我驚出一身冷汗,因為我猛地意識到:蕭峰的悲劇命運,主要出自兩個人的私心。
第一個是慕容博。
為了復國,他假傳消息,試圖挑撥關係攪亂江湖,然後再渾水摸魚,為慕容家爭一杯羹,順勢恢復昔日榮耀。
這是蕭峰人生的第一大厄運。
母親因此而慘死,父親隱匿起自己,孤身漂在江湖。他則被一對漢人夫妻收養,在淡淡的疏離與禮貌間長大成人。
第二個是康敏。
只因他在人群中少看了她一眼,未對她的美豔表現出驚歎讚美,她就懷恨在心,決意要毀了這位前途大好的丐幫幫主。
後來便借帶頭大哥寫給馬大元的一封信,將蕭峰的身世秘密抖出,令其身敗名裂。大半生努力毀於一旦不說,還被中原武林厭棄,認同感與價值觀齊齊崩塌。
再後來,康敏又借蕭峰之手去報復段正淳,害得他痛失阿朱,造成畢生遺憾。
這是整部《天龍八部》中,最最讓人心痛的一幕。不知有多少讀者觀眾,為此而傷心欲絕、扼腕嘆息。
所以,即便不在四大惡人之列,康敏的“惡”也臭名昭著,令人咬牙切齒,恨不能殺之而後快。
今天,我們就來聊聊這位面若桃李,心如蛇蠍的馬伕人。
2
康敏出生在一個貧苦農家,前半生一直在窘迫中打轉轉,“便是有一雙新鞋穿,那也開心得不得了。”
但上天賜給她一副好相貌。
雖不及神仙姐姐般傾國傾城,但也風流嫋娜,自有一番誘人姿態。哪怕藉著蕭峰的目光望去,她亦“眉目清秀,相貌頗美,眉梢眼角之際,微有天然嫵媚”,能叫大部分男人挪不開眼。
窮人家的漂亮女孩,大概都有一條相似的路要走。
她們大多會以美麗的臉龐為跳板,去結識更高階層的男人,再借對方的財富權勢,把自己從貧窮中解救出來。
比如潘金蓮,比如康敏,也比如今天的眾多鶯鶯燕燕。
相比較而言,康敏的運氣好很多。
初出茅廬,她就遇見了風流倜儻的段南王,可美夢尚未做完,段正淳就拍拍屁股走人。
於是,康敏又投入了馬大元的懷抱。
馬大元是丐幫副幫主,雖不及大理段南王富貴榮華,但作為天下第一幫派首領,好歹也有些威望地位,能讓康敏過上呼奴喚婢、錦衣玉食的生活。
他是退而求其次,但也是康敏能尋覓到的,性價比最高的歸宿了。
你看,這種女人是沒有愛情的。
她們的愛情只是一塊遮羞布,拿來掩蓋慾望,好讓那些隱秘的算計和交易,都能堂堂正正擺到檯面上去說。
而臉蛋和身體,就是最好使的武器。
這一套,康敏玩得遊刃有餘。
馬大元不肯公開蕭峰的身世,她便色誘白世鏡和全冠清,用身體拉攏二人,最後合謀害死馬大元,將蕭峰的身世公之於眾。
事實上,康敏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
她不會武功、沒有家世、亦談不上足智多謀,但卻能在江湖上安身立命,還憑一己之力,成功報了蕭峰那“沒多看一眼”的仇。
靠的當然是美色。
也正是因為這不光彩的過程,使我把康敏想象為了一個“武俠版潘金蓮”。
謀殺親夫這種事兒,她確實幹了;在男女關係這個範疇,她也確實淫了、亂了、不乾不淨了……
而在世人眼中,潘金蓮本就是“美豔、慾望、淫 蕩、狠毒”的代名詞。
3
小時候看《天龍八部》,我對康敏的一句臺詞印象深刻:得不到的東西,我就毀了它!
為此,她還繪聲繪色地,給段正淳講了一個故事。
是她小時候的故事,由一件花衣裳而起。
當時窮,小康敏痴痴盼著過年能穿一件花衣裳。爹爹答應她,到臘月裡,把家裡養的三頭羊、十四隻雞拿到市集上去賣了過年,再剪塊花布,給她縫套新衣。
可到了臘月,意外發生,羊被狼叼走了……
康敏失望至極,坐在雪地裡又哭又鬧,逼著摔傷的爹爹去狼口奪羊,好給她做花衣裳。
但希望最終還是落了空。
等到鄰居家的江姊姊穿上新衣裳時,她嫉妒得發了瘋,後來便悄悄跑到鄰居家,把別人的衣服剪得粉碎,再也補不起來……
這是金庸小說中,非常經典的一個小故事。
但也確實細思極恐,直讓人覺得,人心比鬼怪可怕一萬倍。而康敏的性格密碼與命運走向,也都藏在這個小故事裡了。
第一、愛慕虛榮。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但小康敏的這一系列行徑,卻有些走火入魔的意思,把花衣裳看得過於重要。追求物質與浮華的虛榮心態,此刻便已初露端倪。
第二、自私。
父親摔傷,做女兒的不關心傷勢,反倒逼著他與跟狼群較量。可見在她心裡,自己的私慾最要緊,家人安危反倒不值得一提。
第三、心理扭曲。
自己穿不了花衣裳,就要把別人的新衣服毀掉,而且還能從中獲得更大的快感?只能說康敏心態不正,無法正確看待慾望。對“幸福”二字,亦有所誤解。
而段正淳和蕭峰,都屬於康敏得不到的人,所以她一不做二不休,織下張密密麻麻的網,想方設法要毀滅他們。
可以說,隱藏在康敏心中的慾望和惡念,比任何一種武功都更具殺傷力與摧毀力。
令人不寒而慄。
4
最近重溫97版《天龍八部》,發現它集數加長,精簡版變成完整版。當年被衛視刪掉的許多片段也“重見天日”,基本能和原著吻合。
比如段譽的身世。
再比如,康敏勾 引蕭峰。
不過,後者是電視劇的發揮,原著中並未有此描寫。但這一段的添加,能作為某種補充說明,為康敏的仇恨找到一個直觀理由。
那一幕,像極了潘金蓮勾搭武松。
都是嫂子和小叔子(蕭峰視馬大元為兄長),都是女方極盡撩撥之能事而男方義正辭嚴,拒絕得乾乾脆脆,毫不拖泥帶水。
毫無疑問,這件事和“不肯多看我一眼”疊加著,對康敏造成了一萬點暴擊。
在她心裡,這是對自己的藐視,也是對自身美貌與魅力的否定。
而色相,恰恰就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
這就好比你質疑廚師的廚藝、貶損演員的演技、指責歌唱家的歌聲,或者對專業藝術家指指點點……
作為當事人,不高興是會有那麼一點兒的,但大部分人都會一笑置之,不強求他人的欣賞、更不以此來作繭自縛。而康敏,輸就輸在執念太深、也太自戀。
倒有點像白雪公主的後媽。
魔鏡魔鏡誰最美?
比自己美的、不愛自己的,都要通通消失在世界上!
所以,最後她會被毀容的自己生生嚇死——因為資本歸零,人間沒法混了。
但她至死都不明白,美貌是最不值錢的東西。能靠它謀生混碗飯吃,已是極大的幸運,若想借此大殺四方唯我獨尊,那就有些痴人說夢了。
最後講個原著裡的小細節吧。
白世鏡睡了康敏,卻始終一口一個“淫 婦”地叫著,不見一絲尊重,更遑論欽慕和愛意?
說到底,也只是男人的玩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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