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2年,魯迅在北京師範大學演講
魯迅《中國小說史略》抄襲疑案
陳源教授指責魯迅的《中國小說史略》抄襲,肇端於1924年底的北京女師大風潮。時任女師大校長的楊蔭榆及陳源都是“倷倪”無錫人,而對立方魯迅和馬裕藻等教授大都是浙東之氓,這場風潮起於青蘋之末,既有教育理念差異、人際關係矛盾的原因,主要還是地域派系爭鬥的必然結果。
陳源指責魯迅抄襲
1923年到1924年間,魯迅《中國小說史略》在新潮社出版。此書原是魯迅講授中國小說史課程的講義,因此隨編隨講,到一定篇幅後,先是油印本,然後再正式出版。
當女師大風潮起,魯迅、陳源纏鬥不可分解時,魯迅的《中國小說史略》已經全部出版了。這時發生了所謂凌叔華抄襲事件,陳源自不忍坐視女朋友被質疑而不救,於是寫了《剽竊與抄襲》一文,為凌叔華辯護。在這篇文章中,陳源還埋下伏筆,不點名地指出,有人在“整大本的剽竊”,批評界卻視而不見,反倒把凌叔華的幾篇有模仿痕跡的小說咬住不放。指魯迅抄襲,至此已經呼之慾出。
陳源在《剽竊和抄襲》中雖然不點名地說有人整大本地抄襲,其實,北京文壇兩個陣營中早已滿城風雨,說得有鼻子有眼,直指魯迅了。(參見魯迅《不是信》)隨著論戰深入,陳源在其《閒話的閒話之閒話引出來的幾封信》中正式拋出了魯迅《中國小說史略》抄襲之說。陳源在文中說:
“他常常挖苦別人家抄襲。有一個學生鈔(抄)了沫若的幾句詩,他老先生罵得刻骨銘心的痛快,可是他自己的《中國小說史略》,卻就是根據日本人鹽谷溫的《支那文學概論講話》裡面的‘小說’一部分。其實拿人家的著述做你自己的藍本,本可以原諒,只要你在書中有那樣的聲明,可是魯迅先生就沒有那樣的聲明。在我們看來,你自己做了不正當的事也就罷了,何苦再去挖苦一個可憐的學生,可是他還儘量地把人家刻薄。‘竊鉤者誅,竊國者侯’,本是自古已有的道理。”
魯迅的批駁
陳源指魯迅的《中國小說史略》為抄襲鹽谷溫的《支那文學概論講話》,對魯迅來說,傷害相當大,因為魯迅向來是不抄襲他人的,即早年介紹鐳的科普文章,介紹斯巴達精神的《斯巴達之魂》也是綜合數篇相關文章,再用自己的話語,按自己的思路一一道來,因此,他對關係自己學術聲譽的抄襲指責耿耿於懷,每不能忘。
魯迅在《不是信》中對陳源說他的《中國小說史略》抄襲鹽谷溫的《支那文學概論講話》作了大段批駁。概括言之,他承認與鹽谷溫《支那文學概論講話》相關的不過以下三點:
鹽谷溫的《支那文學概論講話》確是《中國小說史略》的參考書之一。《中國小說史略》28篇的第二篇是根據該書的。論《紅樓夢》的幾點和《賈氏系圖》也是根據該書的,但“次序和意見就很不同”。
魯迅很希望有人早日把鹽谷溫的書譯成中文,早日為他洗清陳源教授的抹黑。他雖然並沒有見到該書,卻耳聞該書已經出版了。雖然肯定有這樣一本書出版,卻對該書是不是譯本表示疑問,並且,我們還可以從中讀出,魯迅對該書已經有了初步瞭解,並已經弄到了該書,只是還在郵寄途中了,尚未看到。
《不是信》寫於2月1日,1926年10月14日,魯迅又在《不是信》該段作了一個補記,全抄如下:
鹽谷教授的《支那文學概論講話》的譯本,今年夏天看見了,將五百頁的原書,譯成了薄薄的一本,那小說一部分,和我的也無從對比了。廣告上卻道“選譯”。措辭實在聰明得很。
魯迅在這裡並沒有說明該譯本書名是什麼,譯者是誰,在何處出版。
《中國小說史略》雙包案
那麼,陳源何以敢指名道姓地說魯迅抄襲呢?
原來在魯迅《中國小說史略》出版之前,上海還出現了一本同名的書。這本書由中國書局出版於1921年,1934年由新文化書社重版,署名是郭希汾編輯。
郭希汾的《中國小說史略》正是鹽谷溫的《支那文學概論講話》中“小說”部分的編譯本,而魯迅在《不是信》補記中語焉不詳的譯本,指的當是郭希汾編輯,由中國書局出版的《中國小說史略》,正符合魯迅“已有人譯成中文”的說法。
基本可以肯定,陳源是把郭希汾編輯的書誤當作了魯迅的《中國小說史略》,也可能是陳源的某個朋友誤認了,傳言給陳源,於是陳源不及細辨,把這種耳食之言寫進文章裡,把暗箭射向了魯迅。陳源倒也並非無中生有,卻是張冠李戴了。
魯迅不但在《華蓋集》正續集中對陳源大張撻伐,很多年後,當鹽谷溫的《支那文學概論講話》真正有了中文本(樸社版),且他的《中國小說史略》也有了日文本後,在《且介亭雜文二集》的《後記》中猶不忘這件舊事,對陳源又狠狠地鞭撻了一番:
“當一九二六年時,陳源即西瀅教授,曾在北京公開對於我的人身攻擊,說我的這一部著作,是竊取鹽谷溫教授的《支那文學概論講話》裡面的‘小說’一部分的;《閒話》裡的所謂‘整大本的剽竊’,指的也是我。現在鹽谷教授的書早有中譯,我的也有了日譯,兩國的讀者,有目共見,有誰指出我的‘剽竊’來呢?嗚呼,‘男盜女娼’,是人間大可恥事,我負了十年‘剽竊’的惡名,現在總算可以卸下,並且將‘謊狗’的旗子,回敬自稱‘正人君子’的陳源教授,倘他無法洗刷,就只好插著生活,一直帶進墳墓裡去了。”
至此,陳源對魯迅抄襲的抹黑可以徹底洗清了,魯迅終於鬆了一大口氣。
郭希汾何許人?
那麼,這本與魯迅《中國小說史略》同名的書,它的編譯者郭希汾又是誰呢?
當年在上海,這個郭希汾或著或譯或編,出版過不少書籍,稍作檢索,我們就可以看到如《中國體育史》(商務1919年)、《戰國策詳註》(文明書局1924年)、《中國小說史略》(中國書局1921年)等。
此人就是後來的學者、語文學家,蘇州人郭紹虞。郭紹虞名希汾,字紹虞。郭紹虞以字行,希汾很少使用,過去即使是蘇州人也不大知道郭希汾就是郭紹虞。
有文為證。1934年7月《蘇州明報》有一篇《蘇州話》(作者潘心伊),文中這樣說:“……我又憧憬著一本書,是從日本鹽谷溫中國文學講話中抽譯而成的中國小說史,記著譯者的署名是郭希汾,因為著錄籍貫是吳縣,所以我就聯想到紹虞先生。”
“……郭紹虞先生也來了,同了他的兩個弟子。凌先生給我們介紹了。我又把這憧憬‘憧憬’到心上來了,忍不住問了,問題經過修辭的工夫,很婉約,很誠懇,紹虞先生笑了一笑說:”就是我‘。“
綜觀這件抄襲疑案,陳源的說法事出有因,但沒有求證,結果張冠李戴了,還把著作和編譯搞混了。魯迅確實參考了鹽谷溫的書,但並沒有抄襲。郭紹虞也並不是抄襲,只是編譯了鹽谷溫著作中的小說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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