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年,《讀庫》出到了100期,主編“讀庫老六”在想些什麼?
知乎上,有位叫“傲蟲”的讀者寫道:“從我知道讀庫,到今天讀庫直播,已經十三年了。真高興讀庫還活著。不僅活著,還在紙質圖書和讀書本身不斷衰落、大量大小企業因新冠疫情而倒閉的當下,越活越好。”然後,做了個長帖子,隆重推薦這本永遠灰皮的雙月刊……
趕著歲尾,《讀庫》辦了例行與讀者親人相聚的年會,展望新年裡的書事。快15年了,《讀庫》出到了100期。“讀庫老六”、主編張立憲在想些什麼?
“做《讀庫》是我想象得到的最好的選擇”
“我們把書做好,等待您來發現”,2006年開張時的宗旨,依然掛在讀庫的微信公眾號上。過時了嗎?“不過時啊!”張主編說,影視公司拍完一個新片,得拉人買票進電影院,無所不用其極,因檔期有限,過了那幾天就回天乏術了。“出版沒這麼著急,今天賣不掉還有明天,但這個過程中你得活著……”他記得,當年寫作課老師說,世上不會只有一個人能寫《紅樓夢》,但為什麼只有一部《紅樓夢》,只有曹雪芹寫出來了?因為幹別的更掙錢、更快樂,寫作多苦啊。“從個人選擇上來說,我認為誰也沒權要求你必須甘於清貧,家裡揭不開鍋也要堅持寫作。但就有人願意幹這個,否則生不如死。”那麼,做《讀庫》之於張立憲呢?有人描寫創業之初,張太太把一個1萬元的存摺交到他手中,好像是傾家蕩產要做這件事。被他否定了,“沒有多麼悲壯,孤注一擲那樣。”太太信任他,覺得他可以辦好;即使輸了,這錢也很快能賺回來。他相信憑著自己的能力和性格,打工也會活得很好。十幾年前,生活成本遠沒有如今這麼高,1990年代末,他在上海新華路番禺路一帶看見房子僅四五千元一平米,北京也才五六千,不限貸,還求你買;租房則每月只要一千。而一個月賺四五千很容易,他從來沒為錢發過愁。16年前的2005年9月5日,在忙與盲的北漂中,這位人大新聞系畢業生、即將履新一個高薪職位的都市“金領”,忽然決定換一種可以自己做主的活法,遂辦起主打中篇非虛構的《讀庫》——獨立完成一本書的策劃、組稿、編稿、設計、印刷、宣傳、發行各環節,從內容、版式到裝幀,一絲不苟追求完美,以一己之力創出一個讀書品牌來。搭建了平臺,制定了程序,《讀庫》慢慢變成一群人的事業。朋友假設:要是當初不辦《讀庫》,買房呢?他卻深情回首,“這麼多的文章、書編出來,把我帶到了一個想象不到的境地,我的編務能力、與人相處的能力、對人生的各種看法都和以前不一樣了……掙勤勞的錢,掙專業的錢……做《讀庫》,幾乎是我想象得到的最好的選擇,比我的初衷還要好!”見證全過程的朋友說:“他是一個能在書裡找到幸福的人。”
“是《讀庫》和讀者讓我過得自在”曲有誤,周郎顧。說的是宴會上,周瑜聽出旁邊的琴師彈錯一個音,禮貌地回頭看了他一眼。琴師心裡一定很溫暖吧,觥籌交錯、人聲鼎沸之間,竟然有個知音。張立憲說:“周郎顧曲,肯定是所有做精神產品的人最高的精神享受。”這些年來,他感覺“是《讀庫》和讀者讓我過得比較自在”。每次年會,都有遠道而來的讀者,遠至德國慕尼黑。但即使遠道而來,也不過說上幾句話,更多的交流還是通過訂購、讀書,早年通過主編分享編書進度的博客、如今是隨每期《讀庫》寄送的主編來信。彼此之間沒有客套和壓力,無需多言,心領神會。編者與讀者這樣默契,在傳統出版社聞所未聞。每當《讀庫》遭遇困難,讀者都會出手相助。2012年北京特大暴雨,《讀庫》房山庫房被淹,書被沖走或浸水,損失慘重。一時間,相關消息在網上瘋轉,很多讀者以訂購一年《讀庫》表達支持。始於前年冬季的《讀庫》庫房搬遷,再次成為一樁傳播甚廣的文化事件。張立憲的一封求助信“霸屏”文青微信朋友圈:《讀庫》北京庫房面臨不可抗力,將要搬遷,所有圖書打八折,尋求讀者幫忙減少庫存。訂單旋即從四面八方飛來,書賣掉近一半,網店銷售增長300倍。與此同時,主編的手機被打爆,很多讀者找上門,提供搬遷去處。成都市委宣傳部甚至派人專程飛北京,歡迎《讀庫》去落戶。考察、權衡之後,南通入選。最新的一場年會,正是在讀庫南通閱讀基地辦的。“再也不用讓我這個編書的老是操心庫房的事了,可以安心做自己應該做的分內之事!”與《讀庫》在北京一千平米的辦公區、60名員工相對應,南通有六千平米的物流基地、10名員工。張立憲心滿意足。不乏深愛《讀庫》的讀者擔心,離開了主編,還會有《讀庫》嗎?張立憲坦白:2020年有兩三個月,他閉關或改書稿,幾乎沒發過一條微信公號,也沒發過微博,“結果發現讀者們還允許我這麼任性地不說話,就是你不用整天吆喝買買買賣賣賣,大家知道該怎麼做。”另,他試圖讓《讀庫》“非老六化”(“老六”是他的別號),悄悄淡出,讓大家看到《讀庫》想起來的只是《讀庫》本身。這次實驗失敗了。他意識到“《讀庫》和我的關聯,可能比我開始想的更緊密一些”。他覺得也沒必要強求,“這就是個人的時代,大家看到一本書就想到那張臉,看到一張臉就想到那本書,很自然。”況且,這也沒有妨礙《讀庫》其他編輯的成長、成就。
“讀書最大的好處是讓人精神自治”國際象棋大師卡斯帕羅夫說,這個世界上,大概只有百分之四的工作需要人的創造力,百分之九十六是流水線一樣的“殭屍工作”。張立憲想:讓自己成為這百分之四的人,得付出更高的代價吧?“這個代價,可能就是讀書。”我們是一個愛讀書的民族嗎?他否認,“如果去除升學、炒股、減肥等等功利性閱讀,再去除標榜某種身份和品位的裝飾性閱讀,真正讀書的就沒幾個了。不用一直說什麼‘書香大國’,讀書永遠只是少數人的剛需。”不過,現在只要想讀就都能讀到,書的獲得成本很低,喝一杯咖啡、打一次車的錢而已,不再有經濟上的壓力了。“讀書最大的好處就是讓人精神自治。”張立憲引茨威格的名言。而我們的出版社,擔得起這副重任嗎?張立憲認為,改革開放40年,多少風起雲涌的企業倒閉了,幾百家出版社卻一家沒倒。這個行業旱澇保收,單位的保護殼使個人趨於保守、不思進取。出版業是非常彰顯個性化、人格化的,往往社長的面貌決定了很多書的面貌。可對有些人來說,做書並非終點,做了好書可以升遷當更大的官。這非常不利於出版社的長遠發展。好的編輯,應該把做書當作命中註定的長期行為。好的出版社,編輯要認賬——訂了合同,答應作者、讀者的,一定要老老實實兌現。《讀庫》就明文規定:一本書出版後,必須六天內讓作者收到樣書、一個月內讓作者拿到稿費或版稅,定期出銷售報表,不隱瞞印數。讀者買了不失望,才會再買下一本。編輯要有足夠的權限,承擔足夠的責任。做壞了互相推諉、埋怨,說到底是這個行業還落後,沒有基本的商業倫理。他說,我們從小到大的教育,都是名義大於實際的路徑,各種標籤。出版業不要自我賦予崇高感,好像真的在做一件多麼了不起的事。情懷有餘、技能不足更可怕,應該更多地追求技能和智力。職業訓練、專業技能,遠比熱愛和所謂的自信重要得多。要多向其他行業學習。《讀庫》十幾年做的,不是獨家發明,只是常識,是正常生態環境中應該有的樣子。在《五十一歲的六個願望》一文中,張立憲透露,以前是從一百本書稿裡選一本來出,來年會一千本裡才選一本。因為“讀者已經看不了那麼多書了,出版者就要做一本是一本”。他還透露,在寫一個與工作相關的編輯手記之外的“三十五歲必死”系列。張立憲是被編書耽誤的作家嗎?“我充其量是一個好的業餘作者。”他說,“我給自己的定位是,為好作者服務的編輯,書稿的第一讀者、第二作者(幫助作者一起完善)。”在聲音和畫面越來越常見的今日,他認定,更稀罕、更值錢的還是文字。(潘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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