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滬上顏值最高、最會玩的交響樂團。距離成為百年名團還有90年。”這是彩虹室內樂團的微博簡介。
“彩虹室內樂團？是張士超拿走鑰匙那個樂團嗎？”至今還有很多人把他們與金承志的彩虹室內合唱團搞混，的確有點“小心酸”。十年前，兩個團體共同誕生於上海音樂學院，後來合唱團因為“神曲”爆火，樂團卻遲遲未“出圈”。然而對於一個非專業樂團來說：活著，就是勝利。
目前，彩虹室內樂團平均年齡25歲，成員有學生、銀行職員、飛機維修師，每週只能擠出一天時間排練。但他們最近卻幹出一件大事——用三場音樂會演完貝多芬九部交響樂。
12月26日、12月27日、1月3日，他們在上海交響樂團音樂廳帶來一場貝多芬馬拉鬆。短期內密集上演、每場演三部交響曲、耗時兩個半小時，如此高難度、耗功力的事，在國內外一流職業樂團中也極其罕見，他們卻咬著牙一步一步邁向終點線。
這是彩虹室內樂團“蓄謀已久”的隆重登場，也是一群年輕人的倔強。
彩虹室內樂團演出現場。
比起安全，寧願危險而有趣
“停。圓號別站那兒了，試試一邊吹一邊往前走過去。”第一場走臺時，彩虹室內樂團藝術總監、首席指揮薛源對站在二樓走廊的圓號手說。
圓號手有些不情願。邊走邊吹，他沒法看指揮，氣息也不那麼穩定。但拗不過薛源的堅持，重新嘗試了一遍。
“這是貝三‘英雄交響曲’的末樂章，這段圓號露骨描寫了拿破崙的加冕。我讓圓號走過去，前後兩位侍從舉著燈，有點荒誕。但當年拿破崙的加冕，在貝多芬心中也同樣荒誕。”薛源解釋。
薛源長相酷似歌手蕭敬騰，自稱在樂團裡“顏值第二”。成立彩虹室內樂團的時候，他還是上海音樂學院大三的學生。創始成員只有十幾位，如今已壯大到近百位，從室內樂團擴充成一支交響樂團。2017年從維也納音樂與表演藝術大學畢業歸國後，薛源就立志，要帶領樂團挑戰貝多芬九部交響曲。
比起貝多芬，演動漫、電影音樂，更有市場，更容易養活樂團。可是比起賺錢，彩虹室內樂團的樂手們更希望能挑戰自己，演喜歡的曲目。
這家完全自負盈虧的非專業樂團，挺過十年不容易。剛起步時，就連音樂廳租金也得眾籌。如今，樂團積攢起商演票房，用來租下一次演出的音樂廳，如此循環，讓樂團可以在生存下去的同時堅持夢想。
經過漫長的兩年籌備，樂團終於把貝多芬九部交響曲一部一部啃下來了。直到今年10月，樂團開始為“馬拉鬆”集訓。越臨近演出壓力越大，薛源不只一次想到放棄。“太難了，九部交響曲放在一起，記憶會互相打架。”
今年是貝多芬誕辰250週年，全世界都在紀念這位樂聖，為什麼要聽一支非專業的交響樂團演他的作品？薛源說：“我們這個樂團的氣質和貝多芬有點相似，都很‘敢’——敢拉、敢吹、敢放。”在排練場上，薛源不只一次強調“亮點”，他不怕出錯，甚至“為了一個亮點，願意容忍三個瑕疵”。就比如“英雄交響曲”末尾的圓號獨奏，他願意犧牲聽覺上的完美，增加視覺上的衝擊。
“亮點是伴隨風險的，職業交響樂團可能會因為種種原因不願冒險。但我們不同，我們不怕‘死’，寧願危險而有趣。”
第一場音樂會結尾的返場曲，絃樂一出，是莫扎特的小夜曲，沒想到管樂突然強行介入，變成了《夜來香》。嗯，還是你們會玩！
貝多芬馬拉鬆海報。
35歲退休，讓樂團永遠年輕
12月26日第一場演到晚上十點，第二天早上十點又要走臺，準備下午三點的第二場演出。在不到24小時內演完貝多芬的六部交響樂，簡直是挑戰身體的極限。
“非常累，演貝六的時候，感覺就像在夢遊。”薛源說。
兩年前，一位樂團成員就開始為音樂會設計海報了。第一場音樂會的海報，模仿名畫《跨越阿爾卑斯山聖伯納隘道的拿破崙》，只是馬背上的拿破崙變成了貝多芬，舉著彩虹室內樂團的旗子。第二張海報模仿米開朗基羅的壁畫《創世紀》，只是亞當變成了貝多芬，躺在他的“田園”，向上帝擺手拒絕。第三張海報則是後期的貝多芬，一尊塑像，半人半神。
薛源堅持三場音樂會按順序演繹貝多芬的九部交響曲，讓觀眾聽見貝多芬的變化。從貝一到貝三，時長增加、編制擴充，這一變化也被呈現在舞臺上。貝五和貝六、貝七和貝八聯繫緊密，即使音樂會超出時長，薛源也不願將其拆分。
“貝七寫得完美了，用上了貝多芬常年積累的各種有效套路，可以完完全全將觀眾徵服。可是貝八完全是反套路的，所有的細節和稜角都被打磨得更加笨拙。也許正因為這種自我否定，最終才有了貝九的誕生，達到交響樂藝術的新高度。貝多芬永遠在毀滅自己、突破自己，他永遠在解決前一部作品沒有解決的問題。”
演出完第二天，薛源把現場錄音扔進樂團微信群裡，成員們紛紛表示“不敢聽”，“有一種考完試不敢對答案的感覺”。有人把錄音發給專業人士收集反饋，並在群裡討論著每一處進步和不足，確立下一個“小目標”。
彩虹成立的時候曾定下一個規矩，35歲以上的團員必須退休，以讓樂團永遠有新鮮血液。如今，已經32歲的薛源，把這場貝多芬馬拉鬆當成他作為指揮在樂團的謝幕演出。明年，將有一位更年輕的常任指揮走上舞臺。這些年看著樂手們一個個結婚、生娃，有人離開，有人加入，薛源也有了新的人生規劃和藝術追求。
幸運的是，十年過去了，彩虹還在，彩虹依然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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