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皋
封面新聞記者 張傑
縱然送走2020年似乎顯得格外艱難，但我們依然仰望嶄新的明天。在2021年即將到來之際，讓我們以閱讀的姿勢，迎接它吧！
說起繪本作家蔡皋，熱愛繪本、關注繪本的人都知道，她是中國原創繪本的拓荒者和泰鬥，是首位獲得金蘋果國際插畫大獎的中國畫家，波隆那國際插畫展評委。她畫過《寶兒》，畫了《桃花源的故事》，畫了《孟姜女》《花木蘭》，畫了《火城》《一蔸雨水一蔸禾》。尤其是2001年，蔡皋畫了繪本《桃花源的故事》的插畫。這本書由鬆居直寫文，唐亞明編輯，先由日本福音館出版，後來，這些插圖收入了日本國文教科書，原作則被日本東京木城繪本之鄉美術館收藏。
蔡皋說，她所做的是守望童年的工作，“我願意我的小書像一本本的小船，劃到那邊去，被小孩子看到，然後去窮其究竟，像追尋桃花源那樣，跟圖畫書一起成長。”
過去二十年，蔡皋在為孩子畫畫的同時，秘密創作了一批獨一無二的作品：用中國傳統的文人藝術經摺裝方式創作繪本。這些作品，是蔡皋奶奶最真實的生活瞬間，蘊含了最純粹的民間題材，記錄著最美好的童年歲月。這是自心靈深處涌出的記憶，有故事，有歌謠，有無字書，不在固有的繪本體系之內，既是創造，也是傳承。這一次，她不僅把童年、把民間、把歌謠、把故事畫給孩子，也畫給每一個大人。
2020年，蔡皋的經摺裝繪本系列“記得當時年紀小”，這套在她的書櫥裡沉睡了二十多年的作品，被樂府文化推出面世了。
這套書是新作，也是舊作。說它新，是因為這些作品從來沒有正式出版過；說它舊，是因為這些作品在蔡皋的書櫥裡已經沉睡十幾二十年了。叩問時間、喚醒記憶、也遙望未來，新和舊的交織，傳統與新潮的融合，恰好是這套書的特點。
蔡皋
“寶藏奶奶”用畫筆帶你回到“當時年紀小”
經摺裝繪本系列《記得當時年紀小》收入蔡皋創作二十年、首次公開出版的六種經摺裝繪本。包括一冊童年自述《底色》，兩冊童謠繪本《月亮粑粑》《月亮走，我也走》，三冊無字書《記得》《好風輕輕》《我們的故事》。另有四冊筆記本《百子納福》《只記花開不記年》《屋頂上的雜記》《小先生》，不在套書體系內。
她將醞釀多年的心思，放在“記得當時年紀小”這六本盈掌小書裡。《底色》回望往昔，刮涼粉，綠豆汁，外婆的秋至胡椒和罈子藠頭……如老照片一幀幀，歷歷在目。《月亮粑粑》和《月亮走，我也走》如外婆手中的針線，拉扯出一千年前的細伢子細妹子唱過的童謠，再現那時光磨洗過的、軟糯香甜如餈粑的舊時月色。《好風輕輕》《我們的故事》《記得》這三本無字繪本，將童年故事、兒時情誼、孩童笑鬧記錄在茲，百種情態，百般天性，如初春般生氣勃勃——藉助孩子，看未來就容易看到生動，就會滿心歡喜。
她的靈感來自往昔和土地，她畫童謠，畫民間，畫歷史，畫古典，但她用的卻又是現代的繪畫語言。這些小書，以傳統的中國經摺裝為形式，以先鋒的空間結構為方法，以中國人的心靈原鄉為內在，寥寥數筆，言短意長。蔡皋說，方言是我們的來路，語言的來路，最後的故鄉，記住了童謠，就記住了鄉愁。
“想起了沈從文，直白的，活潑的，小孩的眼睛和心”
書的形式被做成了連續不斷的風琴折，展開是一幅小長卷，蔡皋奶奶的畫本就是一氣呵成的，很適合這樣行雲流水般的冊頁。豎立燈前，又像一架微縮的小屏風，吃米的小雞、看花的細妹子……跳蕩在一折一折的書頁之間，如皮影戲裡的人物一般。每本小冊頁，都是一件藝術品。
一流的繪本，讀者是跨越年齡的。蔡皋的作品適合孩子看，但絕不僅僅是給孩子看的。她是藝術家，還是散文高手，是活潑潑的生活家，是人們心中的寶藏奶奶。她珍愛歲月時光中小小快樂，路邊的草，牆縫裡的花，盤盤碗碗裡的尋常吃食。
從根源處尋找力量，給今日的心靈帶來慰藉，而根扎得越深，人就能走得越遠。蔡皋以古老的經摺裝形式畫今日的繪本，畫面與形式渾然一體，意境又與此刻的心靈息息相通——這套書，既是蔡皋先生給眾人的禮物，也是一位藝術家對前方隱約微光的探尋。當蔡皋這樣畫的時候，她既是為孩子創作，也是為大人創作，更是為自己創作、為藝術創作。
作家李青菜說，看蔡奶奶的手繪和雜記，“想起了沈從文，直白的，活潑的，小孩的眼睛和心”。豆瓣讀者Serah說，好喜歡這些“平實的、有趣的和來神的日常”，“蔡皋老師是一位園丁、藝術家，也是一個自然人，種棵白菜也能當花看，她活得好美氣哦”。她捕捉這些生活中的美好瞬間之時，大概並未想到這些筆記、雜記、散文，也能打動和治癒大人的內心吧。
蔡皋繪本《孟姜女》
方言是我們的來路，語言的來路，最後的故鄉
“我外婆的故事有腔有調，有梔子花、茉莉花的異香，所以我的生活變得有腔有調，且有梔子花、茉莉花的異香。”繪本《底色》是蔡皋對童年、少年、青年時代的回顧，刮涼粉，綠豆汁，外婆的秋至胡椒和罈子藠頭……如老照片一幀幀，歷歷在目。蔡皋說，人的感覺和趣味是童年就給了的，童年的第一口奶、第一本書、第一首兒歌、第一首搖籃曲……人生的第一筆，第一本書嶄新的一頁，你給它什麼顏色，那個顏色就是人生的底色。
“月亮粑粑，頭裡坐個爹爹；爹爹出來買菜，頭裡坐個奶奶；奶奶出來裝箱，頭裡坐個姑娘；姑娘出來繡花，繡個餈粑……”蔡皋說，月亮圓時，又白又糯，很像餈粑，回憶在月白風清之時尤其如此，《月亮粑粑》就是又軟又厚實的回憶，是一千年前的長沙細伢子細妹子就唱過的童謠。畫童謠繪本，蔡皋特意強調構圖簡潔，設色單純，希望這種乾淨的畫面將大家帶回到童年世界，忍不住唱出繪本上的這些童謠。她說，方言是我們的來路，語言的來路，最後的故鄉。童謠、兒歌，都是能夠流傳久遠的東西，我們對它有所瞭解，就記住了鄉愁。
蔡皋繪本《花木蘭》
《月亮走，我也走》“月亮走，我也走，我跟月亮提花簍。一提提到大門口，大門口，摘石榴。石榴三層油，三個姐姐會梳頭……”蔡皋說，畫《月亮走，我也走》是想到了小時候外婆唱的童謠。現在的外婆都去打麻將了，不給孩子唱童謠，其實童謠是我們的搖籃，是孩子的第一口奶水。
畫童謠繪本，蔡皋特意強調構圖簡潔，設色單純，希望這種乾淨的畫面將大家帶回到童年世界，忍不住唱出繪本上的這些童謠。她說，方言是我們的來路，語言的來路，最後的故鄉。童謠、兒歌，都是能夠流傳久遠的東西，記住了童謠，就記住了鄉愁。
《好風輕輕》春風至，萬物長，好花開，好風來。蔡皋說，我把理想畫進去，我把我的生活畫進去，生活和理想不該有界限，它是打成一片的。這樣一本無字書，不是為了對孩子進行教化，而是信任孩童的力量，可以治癒我們。
“我喜歡記錄，喜歡記錄孩子，記錄那些由孩子口裡講出來的，讓我很感動的，莫名其妙的話和做出來的事，我覺得那裡有天啟。”《小先生》Notebook精選蔡皋生活日常速寫37幅，記下“小先生”周洲子的童言童語，一筆一筆畫出這個小小人的世界，這個大人怎麼也模仿不來的世界，以及那些拖著各種各樣的喜悅來臨的、同孩子相處的日常。
“我還是希望我們能儘可能地種一點什麼，讓屋頂、牆角、走廊、陽臺、窗口、案頭都有你之所愛，只要小苗苗一破土，你的心情就會同那小東西一樣有不同樣子的變化，你會變得溫和起來，像有東西在孕育著一樣，春天的意思就會在你的心胸裡滿溢……”《屋頂上的雜記》Notebook精選蔡皋自然筆記速寫22幅，將一草一木的色彩，豆豉辣椒的有味，柚子皮的清香，蘋果裡的星星，甘甜的、好聽的中藥名字……歲月時光中小小的快樂記錄在茲，希望每個人都能欣賞生命萬物的寧靜、自得之美。
蔡皋
在生活的艱苦中體味人生深層的喜樂
2019年，蔡皋受邀登上一席的演講臺，分享自己的藝術生涯及創作，可與她的藝術成就相輔相成、無法分割的，卻是她的童年，她的生活，她從中汲取著源源不絕的養分。她幼年生活在民間，最喜歡她的外婆。在文章中她寫道，“我外婆有一肚子故事，那些故事大都屬於口頭流傳。傳媒發生重要變化之後的當今，幾乎再沒有外婆講這種口頭流傳的故事，新的外婆和外孫都在電視機前坐著，外婆的手裡不用再做各種針線，因此也拉扯不出那麼好聽的民間故事。我們幸好有故事外婆，幸好外婆有做不完的針線活，我們亦有聽不完的故事。我外婆的故事有腔有調，有梔子花、茉莉花的異香，所以我的生活變得有腔有調，且有梔子花、茉莉花的異香。除了故事，我外婆還會有情有致地安排一家人的生活。她會做甜酒，會做罈子菜，放藠頭大蒜的罈子裡漂著芝麻，藠頭又酸又甜，讓人垂涎三尺。有一天，我和我的妹妹們沒有節制地偷吃甜酒，大的幾個沒事，我的小妹則是醉臥床下，找她半天才找到。”
1960年代，蔡皋考入湖南省第一師範學校。湖南一師學校是個師資力量強、藏書很豐富的學校。蔡皋在那裡歡喜不盡地在那兒讀了一些好書。畢業後，她被分配到湖南株洲縣最為偏僻的山區太湖小學當一名教師。“山村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在我全是一個好。上課堂堂進，下課當農民，無論如何辛苦，這個已知春插秋收、砍柴擔水“無非妙道”的人已存有一種念想——在生活的艱苦中體味人生深層的喜樂的念想。我的思想境界漸趨明朗，我的生活也日日是好日地好起來。”
蔡皋繪本《寶兒》
後來，蔡皋到湖南少年兒童出版社做編輯，開始學著創作、編輯圖畫書。1993年，蔡皋創作的繪本《荒園狐精》獲得第14屆布拉迪斯拉伐國際兒童圖書展(BIB)“金蘋果獎”，成為獲此殊榮的第一個中國畫家。這本書先是由浙江少兒出版社出版，後來，信誼文化重版此書，更名為很多人都喜愛的繪本《寶兒》。
蔡皋這一輩子，見識過大風大浪，領受過人生道路的不平與辛苦，而生活於她，永遠都有新鮮和樂趣在。童年鋪就的底色不曾改，對藝術與文學的本心不曾丟，對生活的熱情不曾失掉。而這，也正是我們今天需要學習的功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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