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時的鮑勃·迪倫
1965至1966年間,正值創作巔峰時期的鮑勃·迪倫寫下了一部難以被定義的作品,在出版之前,書稿就在地下秘密風行。在書中,20世紀60年代肯尼迪執政期間,美國社會、經濟、文化、思想各層面交織衝撞的景況,被迪倫割裂、打亂,重新編排,他織入不少歌詞的原形或變體,以文字唱出非凡的超現實之歌。這是極具實驗色彩的文本,也是蘭波、凱魯亞克、金斯堡的交響與變形。
▲《狼蛛》
【美】鮑勃·迪倫著 羅 池譯
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出版
“救救那些無法理解的人不要去理解”
羅賓·維廷
《狼蛛》寫於1965至1966年間那狂熱的18個月,當時迪倫還做出了他最有裡程碑意義的三張唱片 :《統統帶回家》( Bringing It All Back Home ,1965)、《重訪61 國道》( Highway 61 Revisited ,1965)和《美人復美人》( Blonde on Blonde ,1966)。
在 1966 年環球巡演期間,他隨身帶著的就是《美人復美人》母盤以及《狼蛛》校樣 :一部三萬詞的非凡文本——一個青年藝術家的生動快照。
論者歷來愛把《狼蛛》貶為純屬“意識流”的東西。其實,它無論如何都不是意識流。它用語整飭、精確,有著“節拍&心跳”。它是一部內容連貫的實驗小說,有一以貫之的幾個主題和中心:美國(因越戰而分裂)、阿瑞莎、瑪麗亞、聲響、音樂、食物、身份、永不滿足的飢渴、嘴巴、眼睛、肉體以及死亡。
跟他的唱片一樣,《狼蛛》也是音聲採錄時代的產物。語言洪亮、鏗鏘、富有音樂性;它為人聲而譜寫,它是一場繞樑不散的演說,好比懷抱絃琴的荷馬、爐邊開講的《貝奧武甫》、登臺獻藝的莎士比亞、麥克風前的狄蘭·託馬斯,還有現身歌舞廳的巴克利老爺。
亦如哈姆雷特的獨白,它為現場演出而發。
經由摩登時代“不可言說的癲狂麥克風”,迪倫給文學送回了它久已丟失的聲音;他為在線視聽一代重新復活了一種古老的文學傳統。在遼闊的神話口述傳統中,在歌謠和藍調中,語言生長著,呼吸著。在環環相扣的“自我&脊髓夢幻的聯姻”中,有時,語言既諧音又不諧和,有時,它熱情而流暢。
《狼蛛》展示了一種獨特的禪機——伊麗莎白朝(如莎士比亞)敏感性與現代失能症的接合:禪可視為一種治療“當代困境”的靈藥;禪就是他的跳跳盒式句法以及整個兒不走尋常路的“他對於禪宗爆竹的就事論事的知識”背後的發條。
▲鮑勃·迪倫和女友
《狼蛛》所受的影響最主要來自 T.S. 艾略特的傑作《荒原》,這首長詩描繪了第一次世界大戰過後的殘破社會,在他的“一堆殘破形象”裡得以具象化。艾略特奮力去解析混亂,而迪倫卻積極地迎接它,頌揚它,將它視為存在者的陰、陽本身。
以其廢品站式的散文,《狼蛛》捉住了我們這個時代喧囂嘈雜的噪音,就像我們被每日川流不息的新聞快報、大標題、廣播電流聲、暴亂、戰爭以及傳聞的戰爭、突發消息、廣告、海嘯、粒子加速器、超級病菌、股市崩盤、集束炸彈、高速公路連環追尾以及自殺炸彈所轟炸。
《狼蛛》是遊擊文學;是一本小說,沒錯,但不是我們熟知的那種;是一部長詩,沒錯,但不是我們熟知的那種。它是徹頭徹尾的顛覆分子:“[他]跟你的腦瓜玩耍&他違背了你曾受教的有關為人的一切/他不在歷史書上。”
此人就是《狼蛛》中的迪倫。
所有這些混亂都源自現代生活一團亂麻般的困惑,就像開了快進模式的傳話遊戲,書中人物經常是各說各的。正與力求“完整信息”的傳口令遊戲截然相反。整部《狼蛛》都籠罩著一種無法平息的奇特食慾,而同時又有一大堆豐富過剩的食物象徵。如迪倫歌曲《我同情這可憐的移民》(“I Pity thePoor Immigrant”,1967)所唱:“他有吃但卻沒有滿足。”
嘴巴集中體現了迪倫這部“口書”的深處那種永不滿足的飢餓:《……獵鷹之口書》《……喝一杯怪怪酒》《電影明星嘴裡的沙子》《滿口子深情的窒息》《吉他之吻……》《霰彈槍的滋味》《神聖破鑼嗓……》。
更異想天開的是,書中不僅有大量的身體器官,還有一所醫院——裝滿了病人和瘸子。 “在山區有一種病”“跛腳愛人”“癌症批評家”“在黑天使誕生時犯了心臟病”“前進,開槍!你需要的只是/一張執照&一顆軟弱的心”“澤爾達起了一臉疹子”“關於這場世界遊戲的/終局——如果你能為之發動細菌戰/也許你可以賣上兩倍那麼貴”“收買你的創傷”……
疾病和道德淪喪常被聯繫在一起,就像麻風病人曾被視為賤民一樣。如迪倫歌曲《開開門,荷馬》(“Open the Door,Homer”,1975)所唱 :“要記住,當你到了那邊/試圖救治病人/你必須永遠/先寬恕他們。”
《荒原》的核心主題是古代生殖典禮以那些漁人王式的角色得以重生。這種象徵主義也同樣是《狼蛛》的中心。跟《荒原》一樣,《狼蛛》最終是要尋求一個精神上的決斷。
《狼蛛》對《聖經》符碼的引用隨處可見:飢、渴、飲、食、魚、餅、酒、血、水、光、暗、燭、福音、羔羊、陌生人、朋友、服裝、赤裸,等等。反覆出現的用語還有:理解、聲響、幹擾、信息、信仰和無信仰等,這些都是行話,同樣,《狼蛛》還有大量飽含象徵的符號,如:電影、電話、眼睛、高山。
這本書像個貯藏室塞滿與食品有關的意象:飯店、食堂、餐車、酒吧、藥店、廚房、食雜鋪、超市、飯盒、冰箱、餐具室、菜譜、糕餅大會。開篇第一章實際上就發生在餐車式路邊店,然後很多章節以吃食結束,但這樣的暴飲暴食並不能撫慰內在的飢餓。
▲鮑勃·迪倫
《狼蛛》通篇響徹“黑夜撞車”的聲音,咣噹、轟隆、噗嗤,而“聲響”則成為終極行話 :
合眾國不是隔音的——你能以為任何東西都
無法觸動那幾萬住在美元高牆背後的人——但你
的懼怕卻能夠引出真相……
——《免責的黑夜撞擊》
把華爾街崩盤等同於耶利哥之戰 :
於是百姓呼喊,祭司也吹角。百姓聽見角聲,
便大聲呼喊,城牆就塌陷……
——《舊約·約書亞記》6 :20
……&那聲音像約翰李胡克來了&哦老天爺
老大聲了像一趟火車……那個在鼻子下面有個傷
疤的暈菜水手突然掌摑&腳踹小莎莉&叫她鬆開
他工裝褲的襠部&你知道他知道有些事情在發生
&它不是那種司空見慣的聲音讓你看得清清楚楚
&車嗡衝哧嗚撞啊……
——《吉他之吻&當代困境》
……也許那是子宮的呼喚——你懂的——
也許在你還小的時候,你聽見一棵樹倒下&那
聲音響著唔呣&現在你長大了——每當你聽到那
個聲音——當然是以這樣或那樣的形式——你就
想——哦我們應該說——把它點燃?
——《牛仔天使藍調》
《狼蛛》的真意就在於它那種反動的禪機之樂,在《漂浮駁船上的瑪麗亞》和精粹的《神聖破鑼嗓&叮噹咣噹的早晨》這兩章,他為性感女人們高唱讚歌。通過拉丁裔的瑪麗亞、大地母親般的阿瑞莎、異國情調的黛利拉和精明老道的烏鴉珍妮等女性人物,她們強烈的、種族性的“血液意識”,以及那確證生命的“孩子的狂亂脈搏”,迪倫歡呼著不可遏止的生命之力。
《狼蛛》尖刻抨擊各種書呆、知識分子和臨床理性,如“沒用先生”和“就那誰”之類,還有教師、科學家、將軍、商人以及政客們。
……下次見。我得去把戈黛娃夫人的畫像拆下來因為那些神經學生要來這兒參觀一個小時……
就像《瘦人歌》(“Ballad of a Thin Man”,1965)中的瓊斯先生,那些“神經”學生顯然太難以接受戈黛娃夫人赤身裸體的場面。他們的罪就是了無生趣。
而你現在拿到了這本《狼蛛》:“了不起的書/就是了不起的。”
——摘編自《狼蛛》附錄(本文圖片由出版社提供)
來源:文匯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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