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楊慧
新世紀以來，從2002年的《誓言無聲》，再到《潛伏》《黎明之前》等作品引發熱潮，諜戰劇成為了中國電視劇的一種熱門類型。諜戰劇可追溯到早期的反特劇和公安劇，這類作品在主流話語的大框架下，融合了懸疑、愛情等更戲劇化的情節，既是對主流敘事的變奏與補充，也提供了傳奇故事的觀賞與體驗。
但不得不說，成為流行後的諜戰劇生產數量增加但質量良莠不齊，一些作品邏輯越發不嚴密、情節越發離奇、感情關係越發糾結複雜，加法不少、加分不多。近期播出的《隱秘而偉大》，是一部“非典型”“非常規”的諜戰劇，卻有幾分另闢蹊徑的意趣。
《隱秘而偉大》的男主角是一個從平凡中來、到平凡中去的普通人物。諜戰劇多以男性為第一主角，多為智勇雙全的非凡英雄。比起《潛伏》的餘則成等角色，《隱秘而偉大》的主角顧耀東是相對笨拙質樸的。顧耀東是東吳大學法學院的畢業生，雖有高學歷，但是沒有顯示出任何智力或者其他能力上的優越，在劇集很長篇幅裡，男主角都處於被人欺負、弱勢受氣的職場地位，並且在故事發展過程中，也沒有化身為飛天遁地的大英雄，而一直踏實地履行著一名警察的初衷：匡扶正義、保護百姓。
《隱秘而偉大》強調了從生活中來、到生活中去的故事底色。故事發生在抗日戰爭結束後的上海，雖然涉及大時代的大歷史，卻是將大歷史融進了上海市民的小日子裡。夜上海的歷歷街景、福安弄的煙火人間，電視劇不吝嗇刻畫一頓飯甚至一場雨，《隱秘而偉大》的許多畫面都有一種帶著年代感的寧靜：親情是父親送給第一天上班的兒子的鋥亮皮鞋，愛情是小夥子送給心上人的黴豆腐乾，友情是臨別前同僚送出的一條條手織圍脖。
《隱秘而偉大》還融合了職場劇的情節和風格。故事自始至終都圍繞上海市警察局展開，對男主角和警察群像的塑造，令這部劇在諜戰劇之外，也是反映眾生百態的職場故事。“警察局的故事”裡有各種亂象，從上班混日子，到利用職權中飽私囊，男主角更是嚐盡職場新人的酸甜苦辣。這種情節設置增加了與普通觀眾的對話能力，令這部劇與觀眾產生了多維共鳴。
“非典型”諜戰劇《隱秘而偉大》的“市場表現”，反映出時代文化的一些變化。
向現實迴歸、向生活迴歸、向身邊迴歸，是主流影視作品創作的一種趨勢。從《我和我的祖國》《我和我的家鄉》等近年來的重要主旋律電影便可看出，用小人物講大時代，用小故事講大變化，是一種貼近普通人、強調現實感的創作方式。抗戰/諜戰題材劇中的家常段落也已是尋常，《紅色》中同福裡街坊鄰里的雞毛蒜皮、《偽裝者》裡明家姐弟的日常故事，都成為觀眾津津樂道的畫面情節。諜戰題材舞劇《永不消逝的電波》這兩年紅遍全國劇場，登上春晚的節選段落，也還是展現解放前上海生活場景的《漁光曲》片段。生活之美融合進主流話語中，具有別樣的打動人心的力量。
另一方面，當代觀眾的文化需求是多元而豐富的，尤其是伴隨著網絡成長起來的青年觀眾，超級英雄電影、網絡爽文等都為他們塑造了太多“超人”型主角，給予了他們超越現實的宣洩體驗，但卻並沒有慰藉他們真實的焦慮和煩惱。佛系文化、喪文化等青年亞文化的流行，顯示出的是年輕一代矛盾的心理處境，既懷抱希望也難免迷茫。而作為文藝作品，並不只需要“金手指”和“開掛”的英雄，也需要更多角色綻放普通人生的光芒，踏實生活、堅持夢想，真實地成為年輕人可以想象的榜樣。
（作者系首都師範大學文學院文化產業系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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