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胡嘯
天地遙遠,血色夕陽。我走在浩瀚的大漠沙海上。
無垠的四周鮮見人跡,無邊的大風時常從高低處掠過,捲起千層沙浪,一個個又一個個沙丘,被風推開去、推開去……直至天邊。沙浪柔美而綿亙,長天雄渾而遼闊,沙海像是天地間退潮而去的大洋,壯麗之極,蒼涼之至。
這裡是鳴沙山——西接塔克拉瑪幹大沙漠,東連大戈壁灘的鳴沙山。
我是從無人處進入沙海腹地的。之所以這樣做,是想體驗沙漠的究竟。
現在,我站在高高的沙山上,眺眼望去,波紋似的沙痕,刀稜似的沙脊,風起時的滿天黃沙遮天敝日,能讓人夢迴一片混沌的洪荒時代。
沙漠好看,卻很殘酷。行進在這樣的沙海裡,人的眼前除了黃色之外,就看不到一點綠色,聽不到一句鳥鳴,更聞不著一縷花香,尤其感覺不到一絲水氣。人走到哪裡,熱浪便席捲在你的周圍,蒸騰著你,包裹著你,讓你的每一滴水分都消失在沙海裡。
這情景,使我想起了“風乾”。有資料稱,如果一個人徒步穿行在沙表溫度達720C的沙丘中,那麼不出幾個鐘頭,人就會倒在沙漠的熱浪裡,就會變成一具幹縮的木乃伊。
跨下的這匹駱駝倒不覺得乾渴似的,他的眼睛大大的,很潔淨,看不出西北大漠生靈一絲一毫的狠勁,溫馴而善良。他對於這樣的跋涉,似乎毫無怨氣,四隻蹄子堅實地踏進沙窩前行,節奏始終如一,我和他這樣如履平地行進在這一片靜寂的沙海裡。
如果有人從高天上俯視而下,我和駱駝肯定一如大漠裡兩隻小螞蟻,在天地間一點點地移動著,象一個小小的分號。
這境地讓我和駱駝變得親近起來。聽說,駱駝和人一樣,渴望友伴,害怕獨行。於是,人與牲畜間得以溝通。我哼著小曲,他偶爾背過風去打一個響鼻。在荒蕪中,我們兩個生靈各得其樂,互為響應。
叮零……叮零……清脆而又悠遠的駝鈴響了起來,象沙山上沙粒流淌跳動的音符,象沙海裡沙浪連綿起伏的韻律。
叮零……叮零……
沙漠裡的駱駝客告訴我:在沙漠裡趕路有了駝鈴聲,就不會那麼寂寞,那麼孤單。然而,此時我卻很怕聽這震人心魄的鈴聲,在這空曠的大漠裡,一聲又一聲的鈴聲,聽上去是那麼的寂寥,那麼的弱小,那麼的無奈,一如現在天涯孤旅又遭遇乾渴的我,無助得很。
我是渴了,渴得渾身的血液都快凝固了,嗓子在冒煙。沒有汗,皮膚上的水分來不及成汗珠就被蒸發掉了。
胡揚樹暴裂開來枯乾的胸膛,風一吹過,發出啪啪的響聲,似著了火。這胡揚看上去殘枝敗幹,幹得只剩下一張皮,站立在風沙大漠裡,象一具骷髏。
其實,它就是樹的骷髏。
這時候,難得一見的沙海景象在我眼裡已是視而不見。
我想起了這幾十年來我所遇見的所有的人們。親的,疏的,遠的,近的,一一浮現。
我其實已經不在意遠近親疏,愛恨情仇了。我現在只記得他們的音容笑貌。然而,他們都在遠方。
此刻,只有我,還有駱駝,在大漠裡。
現在,我才真切地感受到人群世界已經離我很遙遠。當落入沙海無邊的寂寞之後,我終於清醒地感覺到,自己現在是多麼地簡單,純潔。我貪婪地流連著這幾乎空無一物的沙漠裡的一切,那怕是享受到一丁點沙漠世界賜予我的色彩,聲音和味道,於我都是一個莫大的滿足與幸福。
我不能奢望大雁從空中飛過,那怕是一隻麻雀從我頭頂鳴飛也好。
然而沒有。
但是這種設想卻讓我快樂,這種因期盼而生的喜悅在我心底涌出,很快在我的全身心蕩漾……
也許罷,也許只有到了沙漠這種生命及生命資源稀缺的地方,人才能真正理解出生命存在的意義罷!
天色暗下來,月牙泉到了。
遠處,人影幢幢。我驚喜,駱駝也加快腳步,一路小跑。
這是怎樣的一眼泉水喲!
初升的新月一樣的彎,古老的碧玉一樣的綠,一泓千萬年前來自地底深處噴涌而出的清泉,象嬰孩般稚嫩地依偎在鳴沙山的懷裡。
有人說,月牙泉是沙海鳴咽的淚珠匯聚而成的,她給過無數古往今來的徵人旅者以生的希望,就連她的碧波映在天上又反射到沙地上的海市蜃樓,也能給人以前行的希冀。那麼:這是一個人迫求一生眼見無望卻突然實現的一個夢想;這是一個人走過浮華歷盡磨礪卻突然換來的一片寧靜。
旅人們驚喜地從泉邊走過,滿足而飢渴地欣賞著這一泓如月的清泉。
泉水清澈而深邃,冰涼。似天上的女兒星星一樣的眸子印照在人間,在沙海裡注目沉思;
濃蔭四周,點綴月牙。如人間的女兒花枝一樣的睫毛,將泉眼裝飾得秀麗端莊,光華四射,給人帶來生命的生機。
月牙泉曾經喧鬧過,寂寞過。
水深水淺之間,她閱覽了兩千多年的世事紛爭。從秦到漢唐,鐵蹄過處,生靈塗炭。羌人,月氏和號稱有控弦之士三十萬的匈奴人,也都在月牙泉邊飲過戰馬。如今,一切都隨風飄逝,甚至,有整個民族都遠行了……
然而,月牙泉依然明澈,卻又象哲人,高深莫測。
泉邊的牽駝人說:大風起時,能聽到遠去的金戈鐵馬的交響,那遠去的鼙鼓咚咚,戰刀唰唰,能聽得出血腥來,讓人揪著心……
現在,月牙泉用她那美麗的眼,在注視著我,在注視著歷史,水波瀲豔……
已是夜晚,高天上的明月,從遠處的沙山頂上升騰起來了,大地潔白。宇宙明月,人間月牙,潔白映潔白,交相映襯。
風靜了,水白了,世界一片皎潔。
放眼望去,潔白的光華下,黃沙連綿的沙丘之海,銀白月色象白俊馬群一樣馳騁,忽隱忽現。
天穹下,似有一片泛著白光的海,蒼蒼茫茫。
——這應該是上天的恩典了。
人是應該感激自然界的恩德的。
可我聽說,鳴沙山已經不似當年的那座山,月牙泉也已不似當年的那眼泉。
確切地說,鳴沙山已不再那樣鳴沙,月牙泉已不見那樣豐盈。
我很心痛,是心尖發緊的那種,疼。
回蘭州的戈壁灘的路上,我一直琢磨著我的行走路線:從沙海走向甘泉,現在,又離開甘泉走入沙漠。
這難道是巧合了此山此泉的變遷?
這難道不是天堂飄落下來的一句箴言麼?
樓蘭古國,遠去了?
作者:胡嘯
筆名:一望無,央媒資深媒體人
著有散文集《一望無》
朗讀者:彥磊
江西廣播電視臺主任播音員
江西省十佳播音員提名
江西省普通話測試員
全省兩會播音員
攝影:萬物生
央廣網、江西新聞廣播《枕邊閱讀》
聯袂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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