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兩天，我在網上看到一篇揭露「女性節育環」的文章。
關於女性的安全/獨立意識，這幾年被討論得越來越多——全世界的人都在議論，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重視/越來越多的女性在「覺醒」。
這是一陣必然出現的洶湧「浪潮」。
這篇文章來自「女孩別怕ID：nvhaibiepa」公眾號——一個專門討論「女性」話題的公眾號。
它的主理人叫田靜。
她教女孩們，面對危險如何自我保護。比如遇到黑中介、黑車司機、性騷擾，
該怎麼辦、怎麼維權。
也揭露和女性安全相關的黑色產業鏈。比如迷姦藥產業鏈、非法在線墮胎、非法異體骨隆鼻術。
還帶來很多顛覆人們認知的有趣觀念。比如討論不生孩子只養狗的90後、開放式性關係、日本男色經濟。
她教你最靠譜的自保方法，給你力量。也帶你打開視野，翻轉世界。
接下來，就聽她們講這個匪夷所思的故事吧。
大家好，我是田靜。
你知道節育環嗎？
藝術家周雯靜做了一個藝術展《女人系列·節育環》，現在正在北京吸館ARTCENTER展出。
展板上的節育環看起來像一個個精美的首飾，但精美背後，其實是一個又一個血淋淋的故事。
△ 300多個節育環被裝飾在藍色天鵝絨展板上
上世紀70年代起，因為計生政策，很多女性體內都安了節育環，恰好是我們的媽媽那一代。
因為當時認知水平低下、衛生條件落後，節育環發生過很多不良副反應：脫落、感染、帶環懷孕...
更可怕的是，媽媽們並不知道節育環需要取出來，如果不取可能面臨子宮穿孔甚至更嚴重的併發症。
我們採訪了幾個女孩，分享她們的媽媽與節育環的故事。
還希望所有女孩都問問媽媽，體內的節育環取出來了嗎？
周雯靜做《女人系列·節育環》的緣起，是2011年她陪媽媽去取節育環。
媽媽的環嚴重黏在了肉裡，術後她有大出血的現象，醫生初步診斷媽媽可能得了子宮癌。
為此，周雯靜開始研究節育環的生理病理機制，以及背後的政治學社會學成因，還採訪了50位使用宮內節育環的女性，著手做了這樣一個展。
△ 展覽：女人系列·節育環
我跟很多來看展的人一樣，最初並不清楚節育環是什麼，但依稀有印象媽媽有取環的經歷。
所以我這次仔細問了問她，問完就躲到洗手間扒拉了幾下眼淚。
1
媽媽因節育環又流了兩次產
我媽媽是個小女人，拿個快遞、買瓶醬油都要拉我陪著，特別依賴。但她竟然有三次上環，三次取環的經歷。而且，每次都是自己去的。
當年她生下我便上了環，哪知接下來兩年又接連上了兩次：一次是環脫落導致避孕失敗，一次沒有脫落卻依然懷孕了。
我媽生我前墮過一次胎，生我後又因節育環糟糕的避孕效果流了兩次產。
最後一次取環倒是很順利，因為恰好到了絕經期，手術門診解決，取出的環黏了一點肉。爸爸沒有陪她，因為他總是在忙。
她說起這事非常平靜，可能時間過去太久了，也可能她當時沒覺得這是對自己身體莫大的傷害。
我從小出生川渝，個性強勢，又是獨生子女，長大過程中並沒有特別感受到性別不平等。
但爸爸就這樣完全沒考慮過結紮，讓媽媽懷孕又流產了三次，上環三次，取環三次。彷彿整個避孕重任完全跟男性無關。
△ Brut原色視頻·展現女性的掙扎：我把300多枚節育環做成藝術品
我問媽媽：“你怎麼這麼勇敢？”
媽媽說：“當時條件不允許撒嬌呀，我以為這是女人應該做的事。”
於是我又去問了更多的女孩，她們媽媽的節育環取出了嗎？
2
取這個環，讓媽媽在鬼門關走了遭
加菲的媽媽在國企，一胎政策卡得嚴，很快就去上了環。環脫落過一次，媽媽因此流過產。
媽媽53歲時，得知體內的節育環可以取。她約上了當年一同上環的小姐妹們，再一起去醫院取環，以為只是個小手術。
姐妹們取環很順利，在門診就完成了。而媽媽的環，在門診沒有取出來，說要動手術。
得知此事後，加菲陪媽媽去了醫院，媽媽甚至覺得特沒必要。
動手術前一天，加菲和媽媽跟其他病人一起聽講座，關於術後的一些注意事項。她們覺得這不過是例行公事。
接下來，醫生單獨一對一告知手術過程，要求籤知情同意書。這時候，加菲意識到問題可能有些嚴重。
醫生大意是，B超顯示節育環完整，但和子宮嵌鈍得比較緊密，可能會出現三種情況：
1、環嵌鈍在子宮壁裡，沒有穿破，用宮腔鏡手術可以取出；
2、節育環穿破了子宮，嵌進了腹腔，需要用到腹腔鏡手術，肚子上打3到5個孔；
3、宮腔鏡、腹腔鏡都看不到環，需要做開腹手術，手伸到壁裡取出。
也就是說這是手術三連環，如果宮腔鏡手術沒能取出，則上腹腔鏡，如果腹腔鏡手術還是不行，則要做開腹手術。
加菲和媽媽當時都傻了，而醫生要她們籤同意書。
最終，她們考慮到B超顯示節育環完整，取環成功率應該不低，便只同意了宮腔鏡手術，如果不成功，則不打算取了。
手術當天，護士給媽媽打了全麻，發現她子宮壁很薄，有穿孔的現象。花了兩小時，節育環還是硬取了出來，但這絕不是個“小手術”。
△ 加菲媽媽手術後休息
術後媽媽需要住院，隨著麻醉逐漸消退，她的臉色愈發憔悴。
當晚2、3點，媽媽說肚子疼，加菲沒敢大意，立刻叫了外科醫生，拍片照CT，什麼都做了一通。
這才發現，不僅子宮穿孔，腸道也穿孔了。
手術時只用到了宮腔鏡，沒有發現腸穿孔，而取環過程中，可能掛到腹腔內壁，造成了腹膜炎。而術後麻醉未消，沒有第一時間發現。
接下來就轉外科了，媽媽危在旦夕，加菲當即同意做開腹手術。目的是修補子宮和腸道的穿孔，清除體內膿液。
這個開腹手術，從下午6點做到了凌晨1點，歷時7個小時。
媽媽肚子上被打了4個孔，留下一道5釐米的疤。
△ 為了幫助胸腔積液吸收，醫生讓媽媽吹氣球
手術彷彿要了媽媽半條命，術後3、4天，媽媽精神才有些恢復。出院半個多月，又患上腸梗阻，醫生說這是開腹手術的常見後遺症。
所幸半年多的休養，媽媽現在沒什麼大礙，又可以跟她的小姐妹們一起玩耍。
即便現在節育環發展到第三代，已有了相對成熟的產品（曼月樂），加菲想到媽媽的苦難，便不會選擇在自己體內上環。
手術後很久了，加菲給媽媽講起上環的避孕機制，本質上是通過不斷引起宮腔內的炎症（輕微刮宮），使受精卵不能著床，降低受精概率。
媽媽聽完很驚訝，因為從沒有人告訴過她。
3
上過3次、流產3次、取過5次，
媽媽依然沒有擺脫節育環
小白媽媽屬於那個時代非常堅強獨立的女性，幾十年跟節育環的恩怨情仇都是獨自面對的。
她當時是公務員，也是生了小白不久就去上了環，用的最大號的不鏽鋼圓環。
△ 第一代IUD（惰性節育器）
上環半年多卻懷孕了，媽媽選擇藥流並清宮。
流產之後要取環，爸爸是絕對不會來作陪的，媽媽帶著2歲的小白去的醫院。
手術過程並不順利，一開始女醫生沒取下來，媽媽特別痛。後換了個男醫生才取下來了。
取環後沒來得及上新的環，媽媽又懷過兩次孕，都流掉了。
於是媽媽去上了第二次環，這次是U型，兩端帶鉤的那種。
△ 第二次是類似最右的含銅傘型宮內節育器
這次的環，媽媽感受到明顯的副作用，時不時肚子難受，可能銅離子造成了宮腔和陰道的炎症。小白記得家裡有高錳酸鉀洗劑。
小白六歲那年，媽媽離婚了，小白跟著媽媽。一離婚，媽媽便取掉了這個讓她身體不適的環。
後來媽媽再婚，婆家催著要小孩，媽媽沒這個打算，索性又去上了環。這已經是第三次，這次的節育環，媽媽帶了20年。
取環的時候，媽媽56歲了，早已停經。因為節育環深深地長進了肉裡，她失敗了兩次。
第一次子宮壁增厚導致炎症，沒取成功。
第二次直接大出血，術後媽媽暈了好幾個月，一直在補鐵。
取環成了媽媽的一種執念，小白跟她商量先不急，等之後去了大城市找好醫生再做打算。
媽媽表示，當年去上環就是選的當地最好的醫院，找的最好的醫生，卻沒人說過這玩意的副反應和使用年限的事。
4
建議所有女孩都問問媽媽
在中國，節育環是近半數夫婦首選的節育方式。1980-2009年，中國女性共使用節育環2.86億次，佔全世界的三分之二。
其重要原因是上世紀70年代，計劃生育政策選中了宮內節育器，作為控制人口的重要實現方式。
但是，初代節育環的避孕效果並不好。
我國應用最廣泛、使用時間最久的節育環是初代惰性IUD，不鏽鋼圓環。
不鏽鋼圓環的脫落和避孕失敗率普遍在10%以上。
後來被含銅宮內節育器逐漸取代，但在年齡較大的女性體內依然常見。
現在常用的宮內節育器（曼月樂等），被WHO認為避孕有效率超過99%，且安全可逆，副反應少。
△ 曼月樂（左炔諾孕酮宮內節育系統）
不僅如此，節育環還有不可忽視的副作用。
常見副反應包括：經期紊亂，經期出血量增加，經期延長，不同程度的腰痛、腹痛。這是節育器放置手術正確操作的情況下。
但由於當時認知水平低下、衛生條件落後、上環手術操作方式較為粗暴，嚴重增加了出血、盆腔感染、腹痛腰痛等副反應。
節育環因脫落、脫落懷孕、帶環懷孕、移位、子宮穿孔等原因，不良停用率超過20%，這一數據在上世紀80年代一度達到44.8%。
最重要的是，節育環是需要取出的。
不存在永久的環，因為當年醫療認知水平低，沒有意識到環有使用年限的事。
一般放置不鏽鋼節育環可以避孕7到15年，放置塑料節育環可避孕5年左右。
中國女性平均帶環時間為20.96年，最長高達41年。因為她們不知道，也沒人告知她們：環需要取出。
△ Brut原色視頻·展現女性的掙扎：我把300多枚節育環做成藝術品
如果你們的媽媽已經佩戴節育環20多年了，基於避孕的考慮，醫生會建議在絕經後取出節育環。
資料顯示，絕經不滿兩年，取環順利率達到96.1%，超過兩年，則困難率達43.9%。
很多女性因為忘記了體內的節育環，同時又無人告知，錯過了取環最佳時機。
如果一直不取，子宮會進一步萎縮，環大小不變，就是在賭環會不會移位，甚至造成子宮穿孔的概率。
還有醫生表示，讓節育環在已經容不下它的子宮裡繼續帶著，可能會引起併發症，如腰部出現痠痛下墜感、白帶異常等。
△ 周雯靜藝術作品
等到完全絕經之後，取環有多難呢？
女性絕經之後，雌激素水平下降，子宮萎縮，子宮口變緊，節育環可能會和子宮內壁摩擦，甚至穿孔，出現腹痛、出血等現象。
節育環還可能發生嵌鈍，即是長進了肉裡。
取環變得非常困難，手術困難伴隨大出血、異位，環穿透子宮進入腹腔，對其他臟器造成損傷。
有的女性取環後發現得了子宮密佈肌瘤，要把整個子宮全部切掉。還有女性取環時發生意外，環斷在體內，引發了尿道感染。
△ 周雯靜的母親取環後，初步診斷為子宮癌
許多媽媽是等到腰痛腹痛、陰道流血才去醫院取環。
也有需要做核磁共振需要取環的。做核磁體內不能有金屬物品，金屬移位可能造成內臟和大血管損傷。
年紀越大，取環越痛苦，醫生建議最好在絕經後半年內完成取環。
所以趁現在，女孩們趕緊問問媽媽，到絕經期了嗎，體內的節育環取出了嗎？
如果沒有，請一定去醫院婦科跟醫生諮詢具體情況，積極應對。
與此同時，聽媽媽講述她與節育環的故事同樣非常重要。
這是那個時代的女性共同承受、卻不曾講述過的傷痛。
避孕不是女性一個人的事，本應由夫妻雙方共同商量著承擔。
而今節育環已經深深刻入進媽媽們的體內，那至少這段歷史，需要也值得被講述，被看見！
參考資料：
1.Brut原色視頻.展現女性的掙扎：我把300多枚節育環做成藝術品
2.微博.粱鈺stacey.金屬節育環危害
3.偶爾治癒.李珊珊.替罪羊還是殘害女性的工具？一部上「環」主導的中國女性避孕史
4.新京報.為母親們取環「這個痛一輩子忘不了」
5.丁香園.小圈圈有大用法·宮內節育器大盤點
6.Your-life.宮內避孕方法:子宮環（IUD）
編輯：童姥
視覺：阿綠 小驢
（文中圖片來源於網絡）
END
作者：田靜，本文經授權轉載自公眾號「女孩別怕nvhaibiepa」，未經許可，禁止二次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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