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Brian Eno
《Always Returning 》
此曲來自氛圍音樂先驅Brian Eno多年以前的配樂專輯《Apollo:Atmospheres》,悅耳、祥和,且充滿空間感。可以用作助眠的背景,也可以用作思考的背景,總之,它令人平靜。
而實際上,這首作品的配樂影片,是一部以阿波羅登月為題的紀錄片。在上個世紀聞名世界的“太空競賽”中,蘇聯把人送去了大氣層外,而NASA則成功登陸月球。有意思的是,在NASA成功登月之前,曾經歷過無數次失敗的實驗,其過程中甚至奪走了幾位宇航員的生命。而人們記住的,終歸是一個叫做阿姆斯特朗的人。以及那句“我的一小步,人類的一大步”的名言。
從太空中看地球,一切似乎都微不足道。表面上,那是一場“競爭”,如同賽跑一般,看誰跑得更遠。但無論是競爭者的任何一方,既然都已經將“遠處”作為“終點”,其底層邏輯,是人類心靈對於“擴張”的需求。
《Always Returning》一曲,聽眾可自行想象漂浮於太空中的場景,且並不違和,這是音樂通過聯覺所達到的場景想象功能。也許它的背後,暗示人類趨同“歸一”的慾望。所謂“擴張”,是因為對於外界並不“全知”,而“全知”,意味著沒有什麼“可知”了,同等於“一”。於此,我們可以漫步宇宙星河,且毫無顧忌。
而月亮上面沒有嫦娥玉兔,沒有廣寒宮,只有一個又一個歷經無數彗星撞擊而留下的隕石坑。但月亮不是終點,畢竟在人類找到“一”之前,我們永遠都會投射出另一個月亮,重要的,並不是那個終點,是去往終點的過程。
2
Mandarin
《躲 Hide》
本月10日,Mandarin發佈同名專輯《Mandarin》。同時,這也是他們組隊以來的第一張專輯,而自從在《樂隊的夏天》第二季舞臺上露面之後,這支樂隊的知名度便獲得相當大的提升。樂隊中的三人:安雨、Chace、肖駿皆為九零後,作為中國獨立音樂的“新世代”,他們的確為聽眾帶來了不一樣的聲音。
從《躲 Hide》一曲中,我們可以聽到,Mandarin在自己原創作品上的編曲是相對簡潔的。在這種簡潔之下,肖駿在吉他上的分解、Solo;Chace在演唱時所使用的延時效果;安於在鼓上所使用的演奏方式,都能夠得到非常清晰的表達,也即,聽眾可以很清晰地聽見這些聲音的每一種分明的層次。
比較明顯的一點是,Mandarin非常看重“音色”的使用。早在《樂隊的夏天》第二季中,他們曾表演過《Echo 回聲》一曲,其中安雨特地解釋他是如何利用鼓皮來製造相對較“幹”的軍鼓音色。而類似的音色,在《躲 Hide》一曲中也可以聽見。
在歌詞中,Chace唱到:“越想著魔,越想逃脫;要麼沉默,要麼唱歌。”以及“沒情緒的我,似乎沒得躲。”而也許因為聽眾普遍更在意Mandarin在“音樂性”上的表達,使得他們的歌詞並未獲得像其音樂那樣的廣泛關注,但實際上,Mandarin的歌詞同樣有其個性化之處。所謂“要麼沉默,要麼唱歌”,而“沉默”和“唱歌”之間,還有日常化的語言表達,也即包含清晰的思路、邏輯。但似乎,Mandarin製造的,是一種極為朦朧、彌散性的語境,這種語境,是其文本內容個性化的部分之一。
眾所周知,肖駿的標籤之一,是“爵士”。而在爵士樂中,經過和絃與音階的搭配、替代思維,有時經常會製造出讓人耳目一新的效果。《躲 Hide》一曲中的Solo部分,能很明顯聽出肖駿在爵士樂中所受的深刻印象,而同時,這種影響又是經過了他個人化理解的。其中的變奏部分,甚至有Math Rock的聽感。
3
Plini
《Papelillo》
在前衛金的樂迷群體中,Periphery、Polyphia、Plini經常被放在一起談論,簡言之,他們的音樂都具有極為濃厚的現代化金屬特點,也因此延伸出“Djent”的概念。普遍來說,最容易受此類音樂影響的人,當屬吉他手群體。
前段時間,“Musicradarofficial”發起一項名為“當今世界十大前衛吉他手”的投票,Plini最終位居第三。而今年11月底,他也同時發佈了自己的新專輯《Impulse Voices》,不得不說,Plini在自己的音樂中,如魚得水。
專輯中有《Papelillo》一曲,開場非常直接,沒有鋪墊,沒有Intro,其中的鼓和Bass響度極大,而這也是Plini音樂中的一大特點,他會特意突出鼓和Bass的聲部,創造出Djent音樂中的律動紮實、渾厚、有力的標誌性特色。而同時,作為一個極為出色的吉他手,他非常清楚他手裡的吉他應該在什麼時候做些什麼。如同《Papelillo》的開場,在鼓和Bass的基地之上,他演奏出了相當明顯的包含各類延伸音的和絃,在古典音樂中,有“高疊和絃”一說,而在爵士樂中,這些和絃則變成至少以七和絃為基礎的九、十一、十三、變化屬、掛留等和絃。再配合其律動,Plini製造出了開場的點綴效果,並以此引入其Solo部分。在這個過程裡,吉他的角色得到了流暢的轉換。而儘管這段開場非常短暫,但要做到這種流暢性,需要的是非常深厚的音樂功底,或者說藝術功底。
Plini的專輯在除去音樂本身之外,還有另一大特點,即他的專輯封面都設計得非常漂亮。而這張《Impulse Voices》的專輯封面,甚至會讓聽者誤以為是一本有關於鳥類、魚類、猿類的童話書封面。
在“Musicradarofficial”的文案裡,曾描述Plini為“he stands alone”,而的確,像他這樣的音樂人,在澳洲並不多見。也因此,他足以成為前衛金屬在澳洲的標誌性人物。而同時,這也側面說明瞭新世紀的音樂正在蔓延至世界的無數角落,無論中國或澳洲,皆是如此。
4
春曉樂隊
《零》
春曉樂隊來自西安,兩年前組隊,知名度還並不廣泛。在其藝人主頁的簡介中,他們描述了自己為“讓非洲喝不上水的孩子們聽到搖滾樂,讓大山裡吃不到冰淇淋的孩子聽到搖滾樂。讓身陷囹圄的人們聽到希望的聲音,讓掙扎在情慾中的男女聽到愛的聲音。”
很顯然,這些話裡包含的含義,依然離不開現代人所面臨的一系列問題,以及這些問題所製造出的內心的衝突和迷茫。在其作品《零》一曲中,他們曾寫:“還要多久我才能屬於我自己。我 又夢到了你,在你開放的季節。漫山遍野全都是你!媽媽,還要多久我才能回家?”
“屬於我自己”對應的,是“不屬於自己”。在當今的現代化進程中,這是許多人所面臨的現實問題,或者說“心靈現實”,且並不令人喜悅,因為它的確很沉重。而這沉重間所包含的不僅是單純的“難過”,而是可以被分解成包含憤怒、敵意在內的各類抑鬱情緒。《零》一曲,用大段的器樂來貼合這類衝突。而其歌詞,是以唸白方式呈現。
2020年接近尾聲,而這一年裡,因疫情所製造的一切,使得人們的生活秩序被打亂。而在人類歷史上,此次疫情並不是唯一的大規模疾病。隨著漫長世紀的更迭,我們一次又一次地找到解決客觀難題的方案。但身而為人,因“心智”而成人。但“心智”上的問題、衝突、分裂已是常態,其箇中緣由,依然需“心智”解決。
5
David Gilmour
《Yes, I Have Ghosts》
《迷牆》之後,Pink Floyd陷入困境,這些困境共同存在於音樂和樂隊的人際關係中。而隨著Roger Waters的離隊,David Gilmour便成為了樂隊的絕對核心,並於1994年發佈專輯《The Division Bell》,成功將Pink Floyd再次推向巔峰。可以說,David Gilmour救活了Pink Floyd。
2015年,David宣佈Pink Floyd解散,而後,他於2016年重回龐貝古城,舉行了一場個人演唱會。再往後,他便拍賣掉了自己的吉他,而他和Pink Floyd之間的關係,也徹底被留在了過往。
今年7月,David Gilmour發佈個人單曲《Yes, I Have Ghosts》。對於這首作品,我們無須進行音樂上的評鑑、分析,憑喜好聆聽即可。
如今的David Gilmour已經七十有餘,一頭白髮。而當樂迷們回首他的過往,皆名利雙收,且並非曇花一現,而是永久地在搖滾樂的領域中留下了自己的名字,而這只是樂迷們的看法,於他自己而言,除了音樂本身,我們也的確無處瞭解他本人的感受。
《Yes, I Have Ghosts》一曲中,他邀請他的女兒Romany Gilmour 一同演唱,如同吟遊詩人一般,其歌詞寫:“Yes,i have ghosts,not all of them dead.And they dance by the moon,millstones white as the sheet,On my bed。/是,有魂魄跟隨於我。他們在月光下跳舞,潔白如床單。”
也許,在David的人生中,魂魄皆真實,而也許這魂魄裡還包括曾經的Syd,也許又不是,而無論是或不是,我們也都無從知曉,也不必知曉,畢竟在漫長的人生中,每一個人都可能成為跟隨每一個人的魂魄,而這魂魄,有時無關生死。
6
惘聞
《孤獨的鳥》
9月24日,惘聞新專《十萬個為什麼》發佈。其中《孤獨的鳥》一曲被樂迷翻譯成“Lonely Bird”,並笑稱為“Lonely God”的姐妹篇。
《孤獨的鳥》一曲基本和聲框架為IV-IIIm-IV-V,形成下屬-屬-下屬-屬的循環。而儘管這首作品為A大調,但全區自始至終都並沒有出現過主功能和絃A(6 、#1 、3),也因此,這首作品在調性上未得到“解決”,從而形成一種持續不斷、懸而未決的聽感。
當然,對於部分樂迷而言,分析後搖滾作品的和聲框架,顯得太過學術化。更多的人,是從感受上去理解的。而這首作品,很顯然不是一首歡快,令人興奮的作品。它調動的,更多的是彌散性的孤單、平緩,或是悲傷感。這一點也許和它極為緩慢的律動有關,緩慢到幾乎沒有了律動。
其中底鼓的重音,如同鈍擊,恍若巨人的腳步,沉緩前行。每一步之間的間隔都顯得冗長。而在全曲漫長的7分多鐘裡,更顯得無邊無際。再冠以號角、貝斯的長音;吉他的噪音;鐘琴的叮嚀,以及接近人聲顫音的採樣音色,似乎都讓這場巨人的旅途變得矛盾、掙扎,像渴望遼闊海面的人,身陷海底。
而這反而讓“孤獨的鳥”四個字聽上去更為瀟灑,因為它的背後,更像是“絕望的海底巨獸”。
7
Men I Trust
《Show me how》
Men I Trust是一支女主唱樂隊,來自加拿大,在聊完了前文的矛盾、衝突、魂魄,以及“絕望的海底巨獸”之後,我們推薦Men I Trust,因為他們的音樂令人感到輕巧、愜意。
實際上,這類型的風格多少有些偏向“Dream Pop(夢幻流行)”,在製作上包含了許多對於混響、延時的應用,音色也相對溫和,律動相對簡潔,沒有太多複雜的變化。但其中所運用的許多和聲,也多少又脫胎於爵士樂的概念。也因此,這類型的音樂簡單又不失層次。而所謂“夢幻流行”中的“夢幻”二字,我們一聽便知。
而在歌詞上,他們寫:“i’m having visions of you ,but then i understand,the friend i’m dreaming of is far away ,and doesn’t feel my love,but i do .(我看到你的幻影,但我後來才清醒。我夢中的你遠在天涯,你不能感覺到我的愛,但我還是這樣愛你。)”
很顯然,聽眾一聽便知其文本內容在描述什麼話題,所以在此也不再贅述,所以我們更希望通過這首歌傳遞“音樂”本身聽感上所帶來的輕巧、愜意,當然了,若是聽眾願意沉浸在“我還是這樣愛你”的語境裡,那也沒有問題:)
8
萬能青年旅店
《冀西南林路行(專輯全長)》
10年前,姬賡在《揪心的玩笑與漫長的白日夢》裡寫:“來到自我意識的邊疆,看到父親坐在雲端抽菸。”眾所周知,姬賡喜愛黑格爾,一位熱衷於探討“意識”的哲學家。而“意識”有“顯”意識,有“潛”意識,在這個領域中,我們肉眼可見的現代文明,實則是“潛”意識的“昇華”。
萬青新專,封面有麒麟擺尾、半臥、回望,如同謎語從“潛”意識中顯形,又以“測量繪圖,爆破合圍,加固文明幻景,開山攔河建水庫,泥沙沉積,運動停息”來描述“昇華”的表象,而其最終落筆處,是“我有迷魂,額頭滾燙。我有迷魂,人間明暗。鳥獸暗語,危險消息。自然友誼,自然躲避。”
迷魂、鳥獸、暗語、自然,在“潛”意識的世界裡,不存在客觀,一切皆主觀。也因此,姬賡筆下所闡述之事為何物,並沒有客觀答案。他只是說,每一個人的世界裡,都有一隻墨麒麟,而探尋這隻麒麟的旅途,則是每一個人自己的“冀西南林路行”,是人人皆入“太行山”。
新專輯共有兩個版本,其中一個是“專輯全長”版,也即“整軌版”。這種做法來源於“概念專輯”,即所有歌曲之間沒有間隔,前一首的結尾是後一首的開頭。最著名的例子,如披頭士《Sgt.Pepper’s Lonley Hearts Club Band》,又如Pink Floyd《Dark Side of The Moon》,而在國內,這樣做的人並不多。
同上一張專輯相比,萬青的吉他部分顯得更為剋制,同時也更多讓位於管絃樂。而作為一支以Blues為基底的樂隊,此次又更向前邁了一步,加入了不少的爵士樂元素。如《繞越》一曲中,貝斯的walking bass line,爵士鼓的碎拍,以及小號的Bebop樂句,皆是標誌性的爵士色彩。
《冀西南林路行》一專,樂迷期待十年之久,一經上線,便獲得令人驚訝的銷量,截止到發稿期,此張專輯已售出36萬餘張,銷售額達到近800萬元。儘管萬青已經被樂迷以“傳奇”相稱,但他們依然還有很長的未來,擁有無限的可能性。也許萬青真有華蓋星盤旋其上,又有驛馬助其踏遍十方,名揚四海。
9
Sufjan Stevens
《Sugar》
Sufjan Stevens出生於1975年,但他的音樂,則像2020年。本期歌單最後一首,我們推薦他的《Sugar》。
此曲前半部分為純音樂,後半部分則加入人聲。當然,在此要說明“純音樂”這個名詞並不存在於任何音樂理論中。所謂“純音樂”,是流行文化對於一首隻有器樂,沒有演唱部分的音樂作品的定義。這首《Sugar》的前半部分,沒有演唱,故在此稱為“純音樂”。
在此曲中,我們可以聽到現代(指現代流行音樂)音樂的標誌性元素之一:電子、碎拍、音效。而在某種程度上,“電子”和“音效”殊途同歸。自從音樂技術發展到21世紀之後,人們藉助科技,打破了過往因為音色、音效上的壁壘。當這些部分得到探索和實踐,再結合音樂中傳統的和聲、節奏等元素,我們便得到了新的“風格”。
故此,《Sugar》一曲,更是聽覺上的純粹感受,若我們將其中的所有聲音一一拆解,會發現它實際上有些複雜,但這一切複雜之物,卻又鋪陳於一氣呵成的,接近於舞曲的律動之上。於是這二者相互影響,後者的存在,使前者不那麼晦澀,而前者的存在,則使後者不那麼蒼白。這是一個熊和魚掌兼得的做法。
2020年馬上過去,音樂會發展,而人也會朝著遠處前進。於此,提前預祝大家新年快樂,我們1月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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