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電影院復工的第一天,我看的第一場電影是《第一次的離別》。 作為今年春節院線停工後第一部重歸影院的電影,僅僅是這個片名,就足夠讓大家回味——彷彿是和過去半年進行一些巧合的呼應。 和北京的電影院分別180多天,再一次相遇,我看見的是這樣的畫面:影院放映廳門上方貼著“好久不見”的字樣,空氣裡依稀能聞到消毒水的氣味,而不是爆米花的香氣;不允許坐的椅子扶手間拉著一條長膠帶紙,我前後左右座位都是空的;放映廳內一共只有24個觀眾,所有人都被口罩遮住大半個臉,結束時字幕嘩嘩流動而大家都安靜坐著不走…… 這一刻,我驀然感覺,原來在重逢的時候,人更容易去思考的,其實是關於離別的一切。比如哪怕只是和電影院分開半年,當你重新歡喜地坐進那些柔軟的座椅,看著大銀幕亮起又黯淡時,心中不免恍惚,明明生活中許多離別都不是天大的事,但我們就是被這一次次離別慢慢改變了人生。
從細微處講,一次離別,會讓人類暫時“休眠”的部分情感,也得到一次甦醒。 電影《第一次的離別》,於2019年斬獲第69屆柏林國際電影節新生代單元國際評審團最佳影片。該片以新疆沙雅男孩艾薩的生活為線索,展現他和青梅竹馬的好朋友凱麗比努爾的童年故事。在新疆純淨的天地裡,一個小男孩和一個小女孩,給我們講述了一些並不複雜也不陌生的“離別”時刻,拋出了一個無人能躲的難題:生活到底有多少種讓我們切身體會到“失去”的手段? 《第一次的離別》,以孩童的視角,展現人生第一場真正意義上的離別。對於一個孩子來說,原本圍繞在周邊的身影,驟然消失在自己的視野中,世界就發生了劇烈的變化。 你深愛的母親生了嚴重的病,要去住院,還要去長住養老院;哥哥要讀大學,背起行囊一步步離開家鄉,也一步步離開了你的依賴圈;在一個大雪紛飛的早晨,心愛的小羊不知為何走丟了,再也不能回到你習慣的懷抱裡;親密的小夥伴要聽從父母的規劃和安排,去大城市讀書,也乘車遠遠駛離了你的童年…… 而“離別”的前奏,一定是孩子們親眼見證著、真實悲喜著,同時自己也無法扭轉的劇情。男孩艾薩阻止不了父親送走母親,留不住去外面世界求學的哥哥的腳步,或者雪天騎驢狂奔呼喊也得不到走失小羊的迴應;女孩凱麗比努爾沉醉於在故鄉棉花地裡與一家人共同談笑放歌、和夥伴在胡楊林裡玩耍的日子,可不得不去他鄉讀書的她,只能把最好的時光留在一幅手繪畫裡。 這些看起來是每個人都會經歷的生活變幻節點,也是影視作品裡反覆演繹的常見戲碼。可是在《第一次的離別》的鏡頭裡,“尋常的離別”又流瀉著一種與眾不同的光彩。 透過這部電影,我們會發覺,原來,離別是稚童開啟豐富感知系統的一個按鈕。 所有人在長大成人再回首時就意識到,離別這件事,其實從來都沒有人好好教過你,它莫名其妙就在童年裡的一個時間點冒出來了。然而人學會這件事,也自然、迅速得超乎想象——彼時年幼的你一瞬間強烈抗拒、然後被迫認同事實,以及歲月漫長也就習慣,即是“離別”這門課第一章節的基礎內容。 電影中,凱麗比努爾在課堂裡用高過所有同學的大嗓門兒,賣力朗讀著王維的詩句:“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
古人濃縮於字句裡的深沉哀愁,還不能被這個年紀的孩子們完全吸收,但成了凱麗比努爾後續故事的一個隱喻。 異鄉是哪裡?異客是什麼?為什麼會思親?對於這個還很貪玩的小女孩而言,她的愛和遺憾,還不會對應到古人寫的詩句上,而是具象為自己真實擁有的日與夜:在大漠跋涉,陪小夥伴找他的媽媽;千年胡楊林裡,她學著小羊吃那一片葉子,滋味是辣辣的;在有風吹過的棉花地裡,聽爸爸唱著寫給媽媽的情歌。 得知必須要搬家去庫車時,凱麗比努爾問媽媽,能不能把她的好朋友艾薩也一起帶走,媽媽的回答是不行,每個人都要學會離別,沒有人不經歷分別,但她可以把最想記住的人和事情畫下來。 因為一場離別,天真爛漫的凱麗比努爾有了“留住記憶”的衝動,毫無疑問,自此之後,小女孩又會隱約觸摸到一份叫“珍惜”的情感,或許還會有更多。總是一成不變的環境,不會刺激到人的感官。正是離別這件事,最早觸發了我們每個人豐富感知系統的開關。 《第一次的離別》是一部兒童電影,但和那些主打激烈戲劇矛盾的片子不同,這裡面推動情節的大人們,並沒有表現出居高臨下的姿態,本質上他們和孩子們不是對立的。很多時刻都能感覺到,大人們也在努力撫平“離別”給家庭、給孩子造成的褶皺。 在大銀幕上,《第一次的離別》故事那般牽動心魄,和敘事背景的純粹、大氣不無關係。片中,在新疆無比遼闊,四季色調鮮明的土地上,人的煩惱與快樂,都是由最直接的生活需求推動的,例如讓病者康健,讓孩子成材,讓生活寬裕。在自然和生命規律之下,在大大小小的意外變故面前,鏡頭所呈現的人們,沒有大悲大喜,而是用平穩的語調,最樸實的方式,去解決問題,去勸導孩子接受離別。 屬於離別的歌,唱著唱著,竟有了療愈的溫情。這樣純真而純粹的療愈感,在都市題材裡少見,在商業片中更是難覓。 有人會用“對比”和“碰撞”的角度看這部片子,而導演王麗娜之前公開表示,她本意是以孩子的視角呈現生活的史詩,故意規避掉樸素與文明、現代與傳統這樣的“二元對比”。孩子們認知世界的方式是純真的,這是她想表達的重點。《第一次的離別》是王麗娜獻給故鄉沙雅和童年的一首長詩,這片土地上生活本身的詩意和真諦是這部影片的源頭。 北京影院復工首日,在放映該片的首都電影院裡,我看到座椅上擺放著一張張寫著“久別盼重逢,歡迎你回來”的暖心卡片。 該片監製秦曉宇也現身影院。他說,這部電影和我們在疫情中經歷的離別有某種呼應,同時片中對困難的應對、對未來的希望,構成了治癒之感。他們希望將這份“治癒感”帶給觀眾,大家能早日回到正常、美好的生活中。 正如逐漸恢復開放的電影院一樣,離別的時間線無論延伸多久,我們始終都在等待與美好重逢。生命中的每一次離別,也讓每個人心中暫時“休眠”的情感重新甦醒,揹著全部的歷史和記憶,繼續懷揣希望奔向下一站。
來源:中國青年報客戶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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