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邦滅三秦,出武關
《高祖本紀》中對劉邦進攻三秦的描述:
八月,漢王用韓信之計,從故道還,襲雍王章邯。邯迎擊漢陳倉,雍兵敗,還走;止戰好畤,又覆敗,走廢丘。漢王遂定雍地。東至咸陽,引兵圍雍王廢丘,而遣諸將略定隴西、北地、上郡。令將軍薛歐、王吸出武關,因王陵兵南陽,以迎太公、呂后於沛。楚聞之,發兵距之陽夏,不得前。令故吳令鄭昌為韓王,距漢兵。
如上所述,八月劉邦反攻三秦,九月出武關。
從地圖上這似乎不是真相。大家可以注意看當時的地理標識:僅僅從南鄭到函谷關的直線距離,便有足足四百多公里。而若是再按照圖中的路徑行走,那麼至少也要在六百多公里以上。
如此嚴格按照《史記》中的記錄,很難想象漢軍能夠在不到兩個月的時間裡,便從漢中攻入關中,同時又攻出了武關。畢竟是數萬大軍,哪怕僅僅是行走,恐怕都要走很長的時間,更何況在這期間漢軍的作戰範圍更是遍佈整個關中地區,因此三秦之戰的過程絕非兩月就能了結。
所以在《漢書》中,班固就糾正了這個問題,如班固在《高帝紀》中是這麼記錄劉邦反攻三秦之戰的:
五月,漢王引兵從故道出襲雍。雍王邯迎擊漢陳倉,雍兵敗,還走;戰好畤,又大敗,走廢丘。漢王遂定雍地。東如咸陽,引兵圍雍王廢丘,而遣諸將略地。
大家注意看上面的時間,是五月,而不是《史記》中的八月。
另外漢軍主力東出的時間在《漢書》中也標註的很清楚:
九月,漢王遣將軍薛歐、王吸出武關,因王陵兵,從南陽迎太公、呂后於沛。二年冬十月.....漢王如陝,鎮撫關外父老。河南王申陽降,置河南郡。使韓太尉韓信擊韓,韓王鄭昌降。《高帝紀》
這裡和《史記》中記錄的差不多。
所以劉邦從正式攻入關中到勉強平定關中差不多就是用了五個多月的時間。正如《兩漢刊誤補遺》中的觀點:
元年八月,塞王欣、翟王翳皆降漢,二年六月廢丘降,置河上、渭南、上郡。與《史記》所書不同。仁杰曰:漢所為,不即以兩王地為郡者,以三秦同功一體之人,雍未下而翟塞降,故使之王故地,以誘雍耳。
作者吳仁杰通過比對史料,認為當時三秦之國並沒有覆滅,只是其中除了雍國之外,翟國和塞國都轉投到了劉邦陣營。否則就不會在漢元年九月滅了三秦,到漢二年六月才正式廢除三秦諸國設立郡縣。
劉邦東出滅六國?
東出三秦,冬十月開始,劉邦就在關中前線不斷反覆,然後直到二年三月,漢軍主力才抵達臨晉。
三月,漢王自臨晉渡河。魏王豹降,將兵從。下河內,虜殷王卬,置河內郡。
這其中的主將便是韓信!
魏國是降,而殷王是“虜”。對於殷國,才算是真正的滅,所以才有了虜其王,撤其國建郡的記錄。
而魏國,這裡的這個“降”字其實並沒多大意義,頂多就是魏國加入到了劉邦的陣營。劉邦要是願意,肯定希望能和殷國一樣處理魏國,但問題是劉邦能那麼做嗎?
再看當時劉邦因為義帝死去而發的對西楚作戰宣言書:
發使告諸侯曰:“天下共立義帝,北面事之。今項羽放殺義帝江南,大逆無道。寡人親為發喪,兵皆縞素。悉發關中兵,收三河士,南浮江、漢以下,願從諸侯王擊楚之殺義帝者。”
這裡劉邦從始至終都沒有說自己是要滅國,而是要“從諸侯王擊楚之殺義帝者”,這裡的“從諸侯王”便說明了當時劉邦並沒有真正去滅這些諸侯國,只是以攻擊西楚的名義去領導那些諸侯國。
接著到了四月,劉邦抵達了西楚境內,同時彭越也帶人來投了:
夏四月,到外黃,彭越將三萬人歸漢。漢王拜越為魏相國,令定梁也。
這裡所謂的彭越三萬人“歸漢”,可結果呢?卻被漢王拜為了“魏相國”,這也充分證明了當時劉邦只是作為諸侯領袖,而並非是滅諸侯者。
劉邦劫五諸侯,兵東伐楚
“劫五諸侯兵”便代表了這是一個軍事同盟,嚴格來說,並不是劉邦領導下的漢軍氣吞山河,橫掃宇內。
結果,不到五月,劉邦率領的諸侯聯軍便在彭城被項羽給橫掃了:
漢王遂入彭城,收羽美人貨賂,置酒高會。羽聞之,令其將擊齊,而自以精兵三萬人從魯出胡陵,至蕭、晨擊漢軍,大戰彭城靈壁東睢水上,大破漢軍,多殺士卒,睢水為之不流。
至此,劉邦先期的優勢一掃而空,同時那些跟隨劉邦的諸侯軍也基本都反漢歸楚了:
諸侯見漢敗,皆亡去。塞王欣、翟王翳降楚,殷王卬死。
危急時刻,劉邦在大舅子呂澤的幫助下回到滎陽。
呂后兄周呂侯將兵居下邑,漢王從之。稍收士卒,軍碭。
這裡的“漢王從之”,就說明了劉邦當時的窘迫情況。
五月,漢王屯滎陽,蕭何發關中老弱未傅者悉詣軍。韓信亦收兵與漢王會,兵復大振。與楚戰滎陽南京、索間,破之。
接著就是漢軍最大的盟友魏軍也背漢了:
魏王豹謁歸視親疾。至則絕河津,反為楚。
到這裡,漢軍其實已經算是被徹底孤立了,曾經的勝利果實也基本丟的差不多了,不過好在,此時回到關中的劉邦最終還是滅了雍國,徹底平定了關中:
六月,漢王還櫟陽。壬午,立太子,赦罪人。令諸侯子在關中者皆集櫟陽為衛。引水灌廢丘,廢丘降,章邯自殺。雍地定,八十餘縣,置河上、渭南、中地、隴西、上郡。
漢二年六月,雍王章邯自殺,雍國覆滅,而隨著塞王和翟王的降楚,劉邦才正式滅其他二國,設立郡縣。
劉邦率領漢軍主力離開關中的時候,由酈商和周勃坐鎮關中,關中差點都丟了,當時酈商率軍鎮壓關中的雍軍殘餘部隊,而周勃這是坐鎮嶢關,防備南陽的王陵。
也就幸虧酈商確實夠厲害,在沒有周勃軍的協助下,以孤軍力壓三秦殘部,徹底穩定諸了關中,這才讓劉邦敗退回關中後,得到的是一個相對穩定的關中,而後劉邦便破格封賞酈商食邑六千戶,嘉獎其功。
不過酈商部和三秦殘部的作戰,也讓關中差點毀了。因為就在漢二年六月徹底覆滅三秦之後,緊隨其後的就是三秦遭遇有史以來最大的饑荒:
六月,關中大飢,米斛萬錢,人相食。令民就食蜀、漢。《漢書·高帝紀》
這次饑荒的嚴重程度不僅糧價到了一斛米萬錢的地步,下層百姓中更是一度發生了人相食的恐怖局面。可想而知漢軍與三秦之國的長時間作戰對關中的破壞有多大,以至於讓這個天府之國幾乎變成了人間地獄。
所以說,漢軍平定三秦,其實是真的不容易,而且因為劉邦的太過冒進,差點就功虧一簣了。
再從漢元年五月漢軍北攻三秦算起,到漢二年六月,總計十三個月多,剛好一年。
的確,漢軍是滅了雍、翟、塞、韓、殷五國。
魏國反覆無常的結果是,控制了三郡,而劉邦攻佔關中才不過是設立了五個郡。
燕國更是順利拿下遼東國的三郡。
至於代王陳餘,更是拿下了常山國、代國。
而齊國此時也是統一三齊。
雖然西楚看似好像什麼都沒得下,但是短短一年,漢軍遭受重創,齊國更是屍橫遍野,真以為西楚容易嗎?同時面對以漢國為首的諸侯聯軍和齊國這個超級大國,卻能同時打的雙方重傷,這種水平在當時也就只有西楚能做到了。
因為一個齊國頂一個關中都綽綽有餘。
這一點漢初劉邦與下臣討論時,就深刻認識到了:
秦,形勝之國,帶河山之險,縣隔千里,持戟百萬,秦得百二焉。地埶便利,其以下兵於諸侯,譬猶居高屋之上建瓴水也。夫齊,東有琅邪、即墨之饒,南有泰山之固,西有濁河之限,北有勃海之利。地方二千里,持戟百萬,縣隔千里之外,齊得十二焉。故此東西秦也。非親子弟,莫可使王齊矣。
在這裡,齊國是直接和秦國對接的,正所謂“東西秦也”。
所以劉邦花了一年多的時間才勉強平定關中,而且還是在沒有任何干擾的情況下。
後來韓信滅齊,不還是靠著酈食其先行說動齊軍不進行防備的情況下,才勉強偷襲成功的。而當時的齊國其實已經被西楚打的半殘了,韓信雖然指揮能力傑出,但也不是說他就能無視客觀現實。
因此所謂的劉邦出關不到一年便連滅七國,先不說這個結論有沒有問題,單就客觀環境來說,漢軍雖然強勢,但也沒有很多人想象的那麼強勢。
不然楚漢戰爭也不會打四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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