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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接上文,朱溫眼看著受禪稱帝的打算暫時實現不了,正在鬱悶之際,魏博節度使羅紹威派人求援。
原來是幽州興兵來犯,來勢兇猛,而牙軍趁機鬧事,羅紹威自己應對不了。
魏博六州連接河朔和中原,地理位置非常險要,並且河朔地區剛剛降伏,還不穩定,如果魏博出事,勢必累及河朔,導致前功盡棄。
考慮之後,朱溫命客將馬嗣勳率長直軍一千進入魏州,詐稱為樑王愛女設祭——因為朱溫的女兒先前嫁給了羅紹威的兒子,此時剛剛病死,打算和羅紹威裡應外合,一舉剪除牙軍。
魏州人都對馬嗣勳率人前來致祭的舉動並沒有什麼懷疑。夜裡,馬嗣勳率人會同羅紹威的數百親兵一起襲擊牙軍營寨,將七千多多牙軍及其家屬全部殺死,連嬰幼兒也不放過。
經此一役,魏博牙軍的勢力被徹底剷除。
有學者分析說,唐朝衰落始於魏博牙軍興起,而唐朝滅亡卻直接由於魏博牙軍的滅亡。為什麼呢?咱們以前交代過,魏博牙軍是魏博軍的王牌,驕悍難制,不服朝廷管束,直接導致各地藩鎮紛紛效仿,唐朝因此走向衰落。而魏博軍作為第一強藩,有它在,便可以維持藩鎮割據的局面。它雖然滅不了其它諸侯,但其它諸侯也奈何不了它。這就形成了一種各藩鎮相互制衡的局面,在這種局面下,沒有任何一方能夠取代唐朝自立為帝。
而如今魏博牙軍被剪除,最強藩成了樑國的小弟,原先平衡的局面就此被打破,這樣就使得唐朝政權被滅成為了可能。
但這種說法其實有些牽強。因為在魏博牙軍被剪除之前,朱溫已兼併了周圍的幾個藩鎮,降伏了河朔地區,並且壓得李克用和李茂貞無法出頭,即便魏博軍不服,跳出來跟朱溫對著幹,按照朱溫當時的實力,也有充分的把握將其滅掉。並且,咱們前文已經說了,在此之前朱溫已經將唐朝朝廷掌握在手中,隨時準備取而代之。
沒有牙軍在內搗亂,朱溫和羅紹威旋又擊敗了來犯的燕軍和晉軍,於是魏博六州穩定。朱溫在魏州歇兵半年之久,藉機向魏博索要大量軍餉物資,魏博的府庫幾乎要空了。雖然解除了幽州、河東和內部牙軍的威脅,但由於朱溫的趁火打劫,魏博從此衰落下去。魏博節度使羅紹威腸子都悔青了“合六州四十三縣鐵,不能為此錯也!”魏博勢力既衰,北不能抵禦河東和幽州,南不敢得罪汴州,於是羅紹威乾脆向朱溫進言,勸其早日稱帝,至少自己能做個從龍功臣,可保魏博無憂。
這時,唐哀帝在其他大臣的建議下,再次派人向朱溫表達了禪讓的意思。朱溫心裡很高興。史書上又說了一些在此期間的種種離奇事件,比如朱溫家廟裡生出五色靈芝,家廟神主上自動出現了五彩衣服,凡此種種,您當故事看看就好,咱就不多扯了。
天祐四年,即公元907年,唐哀帝正式下詔禪位給樑王朱溫,享國289年的大唐王朝走進了歷史。朱溫登基,改國號為大樑,史稱“後樑”,以區別於南北朝時期的蕭樑,年號開平,改汴州為開封府,定為都城。這標誌著中國這塊土地進入了一個長達近四百年的大分裂時期,直到公元1279年,元朝重新實現統一。
唐哀帝被貶為濟陰王,不久,被朱溫派人殺害,可嘆唐昭宗、唐哀帝父子先後均被朱溫殺害。曹丕篡漢善待山陽公,司馬昭滅蜀厚遇安樂公,而朱溫卻不能容一個十幾歲的小孩子。咱以前說過,這人底子就是一個市井之徒,遠到不了曹丕、司馬昭那個境界,只是機緣巧合,一朝得志。
子系中山狼!
不過,有道是天道好還,殺人嗣者人亦絕其嗣,朱溫本人斷子絕孫並非沒有來由。
此時,朱溫的樑國佔據了黃河中下遊的土地,南抵江淮,北至幽燕,西起關隴,東到海濱,在同時期的中原諸政權中所佔土地面積最為廣闊,此後相繼的四代——後唐、後晉、後漢、後周,所佔據的土地也大致是這個範圍。
不久,蜀王王建不承認後樑的正朔地位,也自立為帝,建元“天覆”;淮南、江南東部、北部一帶已為楊行密佔據,國號為吳;山西一帶為晉王李克用佔據;關中西部為岐王李茂貞佔據。
除上述地區以外,其它中原各地諸侯紛紛奉後樑為正朔,但這些諸侯名義上歸附後樑,實際上形同獨立。比如吳越錢鏐,同淮南暗通款曲,幽州劉仁恭、劉守光父子,同河東、契丹互為倚重。
同時期,在中國北部的廣闊疆域上,崛起了契丹族,建立了契丹國,後改國號為遼(後來又改回“契丹”);西北,黨項族正在崛起,後來在北宋時期建立了大夏,史稱“西夏”;西域一帶也有大小百十個政權;西南還有吐蕃和大理。
其它政權咱以後會說到,眼下繼續說後樑。
朱溫花了二十多年的時間從黃巢手下的一名小卒,一躍成為統治半壁江山的一國之君,此時的朱溫已經五十五歲了,距離其生命終點還有五年時間。
一提起朱溫,在民間可算得上鼎鼎大名,只不過是臭名而已。各類民間小說說他生活作風如何不檢點,本來對於帝王來說,這根本就不算個事兒。但朱溫乾的是那種最招惹街談巷議的事情——“扒灰”。加上通俗小說的演義,直接把朱溫描繪成了一個荒淫無恥的大色魔。
但是翻看史書,你就能發現朱溫的另一面。
朱溫建國之後,像歷代明君一樣,重視農業生產,《舊五代史.樑祖紀》裡多次記錄其考察農業生產的活動。而且他下旨招徠逃散的百姓,減免他們的賦稅。對於發生水旱災害的地方,其租稅也往往予以免除。朱溫還告誡地方官吏不得在正稅之外再加攤派,以免引起百姓逃亡。
宋州發生水災,節度使朱友諒——朱溫的侄子,獻上一株罕見的一莖三穗的麥子,說是祥瑞之兆。朱溫派人嚴加申斥,說豐年獻祥瑞沒話說,現在你的治下發生那麼大的水災,你獻的什麼祥瑞!於是將朱友諒調離崗位,同時罷免了當地的縣令。
朱溫還很重視人才,用求賢若渴來形容絲毫不過分。他多次下詔,要求各地官員大力舉薦人才,而且還特意關照如果有被前代惡意打壓而不得志的人員,官員一定要予以舉薦,經過考核,授予相應官職。
鑑於連年戰爭,民生凋敝,朱溫提倡節儉。自己的宮中不用奢侈的裝飾,同時要求官員們也不能用奢侈品作為進貢給宮裡的禮物。朱溫任命一個地方官,該官員送厚禮謝恩,朱溫怕他今後以此為藉口搜刮百姓,就把禮物還給他,並告誡其以後不許這麼做。
有一次,朱溫巡視路過朝邑,見當地武將的位置在縣令之上,有人告訴他說這個武將是個老革命了,級別高。朱溫說縣令是長於文治的人,而武官只管抓捕盜匪,而且武官多是當地的老百姓,位居父母官之上,沒有道理。於是下詔,所有地方的武官級別不得高於當地州縣長官。這個覺悟,比劉邦不知道高到哪裡去了。要知道劉邦是被陸賈教育了一頓之後才明白“馬上得天下,不可以馬上治天下”的。
每次看到史書上的這些記載,我實在難以把這個人和荒淫無道聯繫起來。但是,你要只看這些就給他下結論,那你就太年輕、太單純了,而且還有些幼稚。
跟同時期其它軍隊一樣,朱溫的軍隊也經常搞屠城,當然了,他不會像秦宗權那貨一樣對所有地方搞無差別對待。朱溫建國之後態度有所轉變,他曾下詔軍隊所到之處不得毀壞老百姓的房舍、田地,不能抓婦女、壯丁。畢竟已經成立了朝廷,公司已經上市,再幹那些事情,就跟自己在“招股說明書”(登極詔書)裡宣稱的“天命所歸”差得太遠了,自己的政權也就失去了合法性。
朱溫管理軍隊極其嚴苛,他規定在戰鬥中,一個小隊的頭目戰死,其他活下來的士兵都要被斬首,這種管理方式被稱為“跋隊斬”。這招是跟隋朝的楊素學的。這樣一來,活下來的士兵也就不敢再回營了——除非腦子不好使,於是紛紛逃亡。朱溫又下令,讓所有士兵都在臉上做記號——紋面,看你能跑哪兒去!朱溫到底是街頭無賴出身,他想不到自己的這個創舉直接造成了此後中原漢族軍隊素質的大幅滑坡。雖說那時候當兵不需要什麼學歷,但好好的人誰也不願意在臉上做記號,那年頭還不流行刺青,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是不能輕易毀傷的。這樣一來,願意去當兵的不是流氓無賴,就是亡命之徒,軍隊紀律可想而知。所謂“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這個社會觀念一旦形成,想扭轉可沒那麼容易,於是後來的有宋一代,軍隊的戰鬥力都不怎麼強——當然還有其它原因,咱們後面再說。
另外,史書記載朱溫性情“雄猜”,時刻想著“總有刁民想害朕”。他剛被封樑王那段時間,身邊的人稍有一點不順他的意,就被殺掉,搞得手下人每天上班之前都要先跟家人作告別,晚上回家後終於長出一口氣——又活過一天!
後來看朱元璋的所作所為,我一直有種錯覺,以為是朱溫轉世投胎了。巧合的是,他倆不僅共一個姓,而且都是安徽人,老家還挺近,都有位賢德的夫人……
晚年由於跟晉軍作戰失利,朱溫心情煩躁,功臣部將往往因為一點小過失就被他殺掉。有一次駐蹕相州,朱溫看到軍馬很瘦,就下令把左龍驤都教練使鄧季筠、魏博馬軍指揮使何令稠和右廂馬軍都指揮使陳令勳這三個將領給腰斬了。這三個人都是功臣宿將,死得也夠憋屈,居然還沒馬值錢。
有一次巡視到白馬屯,朱溫召隨從官員一起吃飯,來的人不多,畢竟吃個飯又不是啥大事。朱溫派人去催,估計嫌官員們不給自己面子,這時候心裡已經有火兒了。有幾個官員還是來晚了,朱溫二話不說,直接命侍衛將後面來的幾個官員當場砍了。吃頓飯居然都能吃得這麼血腥。
至於朱溫的那些生活作風問題,《舊五代史.樑書》裡也有明確記載,咱們說過這本史書是比較給朱溫面子的,它居然都這麼寫,那說明這事是可信。當年為搶唐昭宗,朱溫率軍到華州的時候,居然把投降的節度使楊崇本的老婆給睡了,氣得楊崇本又投靠了李茂貞。朱溫就連自己的親信、狗頭軍師敬翔的老婆也不放過。敬翔的老婆劉氏原本是徐州節度使時溥的小妾。朱溫滅了時溥之後,一看劉氏頗有姿色,就把她睡了。睡完之後又賞給了敬翔。但朱溫仍然經常召這個劉氏到自己住處談論人生。敬翔起初不滿,但後來乾脆裝不知道。有一次朱溫到宰相張全義家竄門,竟然把張的老婆、兒媳都侵犯了。對待宰相尚且如此,更不用說其他人了。
這廝後來無恥到讓兒媳婦侍寢,而他那幾個兒子居然還樂得讓老婆在老爹身邊當自己的線報。一窩禽獸。
當年元貞張皇後(就是前文所說的張小姐)在世的時候,尚且能對朱溫有所制約,可張皇後在朱溫登基之前就去世了(皇後的身份是追封的),這下朱溫如同斷線的秤砣一樣,直線墮落下去。張皇後臨死之前,對朱溫有過一番勸誡,讓其“戒殺遠色”,但很明顯,朱溫一條也沒堅守住。
朱溫一直都很喜歡義子朱友文,讓他當了東都(開封)留守,並且還封為博王。朱友文的老婆王氏也把朱溫伺候得很好,於是朱溫就讓王氏給朱友文送信,準備讓其接班。二兒子朱友珪的老婆張氏也不是善茬,馬上把這個消息告訴了朱友珪。朱友珪著急了。恰好這時候朱溫下詔將朱友珪貶為萊州刺史,當時被貶的官員一般都緊接著會被殺死。朱友珪徹底慌了,於是就聯合禁軍將領韓勍,帶兵闖入內宮,殺死了朱溫。希望朱溫臨死前還能想起他當年是怎樣殺死唐昭宗的,希望他還能記得朱友恭被殺之前說過什麼。
朱友珪殺死老爹之後,秘不發喪,矯詔讓同樣駐守開封的四弟朱友貞殺死了競爭對手朱友文,然後才宣佈朱溫的死訊,緊接著自己登基。不久,朱友貞發現自己被涮了,而且得知朱友珪正盤算著把自己也幹掉,於是乾脆就聯合大將楊師厚,幹掉了朱友珪,自己登基為帝,史稱“樑末帝”——後樑這個政權要收攤了。
此時的後樑和晉軍之間仍然常年戰爭不斷。由於末帝朱友貞本人不懂軍事,所以沒有辦法有效地管理統兵將領。
當時後樑大將劉鄩(音xun)率軍與晉王李存勖對峙於相州。晉軍勞師遠徵,力求速戰,而劉鄩看準了這一點,就是堅守不出。時間一長,樑末帝坐不住了,而且身邊的小人段凝不停地進讒言,說劉鄩不出戰是想擁兵自重。於是樑末帝一再催促劉鄩出戰,遙控前線。劉鄩徵戰多年,是後樑的一員名將,史稱他“一步百計”,然而此時卻不得不聽這個軍事二百五的指揮。這就像一個“富二代”剛接了老爹的班,下過幾天車間、見過幾個客戶,於是乎就敢對事關公司生死的大項目一通指手畫腳,手底下的老員工還不敢多說什麼。這樣的企業能活下去只能靠狗屎運,但顯然後樑的狗屎已經不夠用了。
劉鄩召集軍事會議,傳達了領導的指示,手底下的這些將領根本不鳥晉軍,看那意思早就等決戰等得不耐煩了。劉鄩一聲長嘆,對後樑的形式作了個精確的總結——主暗臣諛,將驕兵惰。
李存勖也知道劉鄩在壓力下正在尋找決戰的時機,於是就故意賣了個破綻——聲言要退回晉陽。但實際上李存勖跑到了貝州去勞軍。劉鄩探知晉王退兵,認為時機已到,於是下令大舉進攻相州。但晉軍顯然是做好了戰鬥準備,晉軍大將李嗣源率軍趕到增援,李存勖也親統大軍從貝州風馳而至,突然出現在劉鄩面前。劉鄩大驚“晉王在耶?!”樑軍被前後夾擊,於是大敗。不久,晉軍又相繼攻佔澶州、中都、任城等地,擒殺了後樑最後的大將王彥章。後樑盡失河北之地,無險可守。晉軍一鼓作氣,攻進開封,末帝友貞讓侍衛將自己殺死,後樑滅亡。
結語
後樑雖亡於末帝之手,但這個結果其實是由朱溫造成的。如果不是朱溫荒淫無道的話,就不會有後來禍起蕭牆的事情,也不至於讓一個無能的朱友貞主政。
平心而論,朱溫的個人能力之強是毋庸置疑的,如果只以荒淫無道來總結他顯然不具有說服力。他能夠以區區數百人在強藩林立的環境中開創出自己的一番霸業,其縱橫捭闔之術以及軍事才能無疑都堪稱超群。稱帝建國以後,他重視文治,躬行節儉,善恤百姓,廣求賢才,這些作為與歷代明君並無二致。
但朱溫不善於控制情緒,動輒殺人,許多能臣無辜被殺,以至於後來末帝無人可用。另外他不能控制私慾,而且在其潛意識裡無視社會道德規範,“扒灰”這種事被上傳到史書上的還真不多。另外,從他跳過受九錫的傳統直接稱帝也可以看到這一點。這同他青少年時期的生活經歷有著莫大關係——少年時頑劣,在最需要教育引導的時期,父親病故,母親終日忙於勞作,沒空管他,時間一長,品性改不過來了。縱觀朱溫一生的行事邏輯,始終沒能洗掉街頭無賴的底色——見了好東西就想得到,得不到就不擇手段地去搶。
說了這麼多,就是想告訴您,歷史人物往往很複雜,其實人這個物種本來就很複雜。朱溫殘暴是為了打天下,而其賢明,則是為了守江山,一人多面而已。
好了,後樑的故事就說到這裡,從下一回起,咱們就講波瀾壯闊的後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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