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嘉升
毛澤東一生中有過許多朋友，並同他們結下了深厚的友誼。其中，毛澤東與柬埔寨國家元首——西哈努克親王的跨國友誼更是為人們津津樂道。在長達二十年的交往中，毛澤東與西哈努克風雨同舟，成為了摯友，而西哈努克親王也成為了中國人民十分熟悉的老朋友。尤其是在西哈努克流亡中國的艱難歲月裡，毛澤東更是公開向世界發表聲明，給予了他的柬埔寨朋友以全力的支持。
1956年毛澤東與西哈努克一見如故
諾羅敦·西哈努克，1922年出生於柬埔寨首都金邊。1941年，同時擁有兩個王族血統的西哈努克繼承了柬埔寨王位，成為了柬埔寨的新國王。此後，柬埔寨在西哈努克的領導下，經過艱苦的努力，終於在1953年11月獲得了完全獨立。諾羅敦·西哈努克也被國人尊為了柬埔寨的“獨立之父”和“民族英雄”。1955年3月，西哈努克為擺脫君主立憲制的束縛，更好地參與政治，宣佈將王位讓與其父諾羅敦·蘇拉瑪裡特接替，自己開始領導新組建的“人民社會同盟”，並於同年9月出任了柬埔寨的內閣首相兼外交大臣。1955年4月，西哈努克作為柬埔寨的代表出席了萬隆會議，他同新中國領導人的結緣便始於此。
在萬隆會議上，西哈努克注意到了新中國的領導人——國務院總理周恩來。此時的柬埔寨與新中國還沒有建立外交關係，也沒有外交往來，反倒是同蔣介石的“中華民國”保持著領事關係，但周恩來還是在大會發言中專門發表了一個“關於柬埔寨奉行獨立政策的聲明”，高度讚揚了西哈努克領導下的柬埔寨獨立運動，並表示完全尊重柬埔寨的主權和領土完整。周恩來的發言令西哈努克十分動容。更讓他沒想到的是，在大會間隙，周恩來竟親自邀請西哈努克一行參加中方為他們代表團準備的招待會，西哈努克爽快地答應了。招待會上，他接受了周恩來以毛澤東主席的名義請他訪華的邀請。這樣，西哈努克首次出訪新中國的條件具備了。
◆西哈努克
1956年2月14日，西哈努克乘坐的專機在北京降落，受到了周恩來總理和陳毅元帥等的熱烈歡迎。抵達北京的第二天，34歲的西哈努克在中南海第一次見到了已經63歲的新中國領袖毛澤東。當西哈努克走下汽車時，迎面看到了一個身材高大、面帶笑容的人站在門口等候。陪同的周恩來告訴他，這就是毛澤東主席。西哈努克怎麼也沒想到，這麼一位大國的領導人會用如此尊貴的方式來迎接他，一時竟激動地說不出話來。他深深地彎下腰，按照高棉人的禮節，雙手合十，向毛澤東真誠致意。毛澤東邀請西哈努克進客廳會談。途中，他對西哈努克說：“我是人民的兒子，是農民出身的共產主義者，但我為有你這樣的親王做朋友而感到榮幸。”西哈努克對毛澤東如此坦誠的說話方式感到驚訝，只得先用外交辭令回答道：“我很高興到您的偉大的國家來，我很感謝您的邀請。”
來到勤政殿坐定之後，毛澤東對客人說：“我們兩國有很多共同的地方，中國也剛剛獲得獨立不久，過去受夠了人家的欺壓，現在我們擺脫了別人的控制，真正的獨立國家可不能讓別的國家來控制喲！”毛澤東的話讓西哈努克想到了自己多年來為實現國家獨立所做的種種努力，頓時感覺與毛澤東有了許多共同話題。毛澤東還十分讚賞柬埔寨政府奉行的和平中立政策以及執行這一政策所產生的國際影響。在此前的日內瓦會議上，柬埔寨聲明保持中立政策，不接受任何國家對自己主權所強加的種種限制，因而得到了國際社會的廣泛讚譽。毛澤東明確表示中國政府將繼續支持柬埔寨的中立政策。
毛澤東還談到他贊成國家不分大小，一律平等的原則。他告訴西哈努克親王，很小的柬埔寨完全可以同很大的中國在平等的基礎上做朋友，並且在互利的基礎上發展兩國關係，加強經濟合作及文化交流。鑑於柬埔寨一貫奉行獨立、和平與中立的政策，現在同新中國建交尚存困難，毛澤東大手一揮，笑著說道：“柬埔寨有困難，我們可以等待。”兩人第一次見面，交談就如此投機，確有一種一見如故的感覺。會談結束時，毛澤東更是執手將西哈努克親王送到門口。揮手告別後，毛澤東一直等到汽車駛離他的視線後才轉身返回。西哈努克後來才瞭解到毛澤東是極少用這樣尊貴的方式送別客人的，他能獲此殊榮，十分感動。
在短短的九天時間裡，毛澤東多次會見了西哈努克，他們每次談話都不少於一個小時，並且還有三次親切的單獨談話。第一次訪華，西哈努克對毛澤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致多年後仍難以忘懷，他在晚年所著的回憶錄《我所交往的世界領袖》中曾這樣寫道：在我面前的是人類中的一個偉人。他慈祥而又富表情的面孔閃爍著智慧、沉著和堅毅。我認為他之所以如此頻繁地接見我，而且每次會見時間又如此之長，恰好是中國對較小的國家感興趣並且對它們尊重的象徵。這總使我感到，具有愛國主義和敢於反對帝國主義的勇氣比社會背景和形式上的思想標籤重要得多。我很快就對毛主席有了好感，他對我也這樣，這是十分明顯的。而且時間長了以後我慢慢感到他對我有了比較深的感情，就像我對他那樣。
從相識到相交，不斷加深的跨國友誼
第一次訪華讓西哈努克親王感受到了中國人民對柬埔寨的歡迎和支持，也讓他結識了中國共產黨和新中國的領袖毛澤東。2月18日，西哈努克在中南海勤政殿親自為新中國的兩位領導人毛澤東和周恩來頒發了柬埔寨國王諾羅敦·蘇拉瑪裡特贈予的柬埔寨王國最高勳章——大十字勳章，以感謝他們對中柬友好所作出的巨大貢獻。毛澤東還參加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務院總理周恩來和柬埔寨王國首相西哈努克親王聯合聲明的簽字儀式。隨後，他設宴歡迎西哈努克親王和柬埔寨王國國家代表團成員訪華。
第一次訪華的成果，大大超出了西哈努克親王的預期。根據中柬雙方簽定的經濟援助協定，中國政府將無償地援助柬埔寨價值800萬英磅的物資和商品，援助建設三座大型工廠，即紡織廠、膠合板廠和造紙廠。到了1958年，中國又援建了一座新的紡織廠、水泥廠和玻璃器皿廠。而當時中國的狀況，就像毛澤東和周恩來對他所講的那樣，剛剛開始建設，還很不富裕。西哈努克為自己結交了真摯的中國朋友而感到自豪。返回柬埔寨首都金邊後，他在議會大廳對他的同事和議員們激動地說：“美國人只肯幫助那些聽它指揮的國家，而中國人的援助，沒有任何條件，我們無需做出任何承諾。”
那時，柬埔寨國內一直有對西哈努克親王與共產黨國家的交往持反對的聲音。西哈努克耐心地向他們解釋：“你們對中國人太缺乏瞭解。你們知道毛澤東為什麼會如此頻繁地同我會見，而且每次會見時間都是那麼長的原因嗎？這是因為中國人欣賞我們柬埔寨人的愛國主義和反對外國勢力幹涉的勇氣。這要比社會背景和形式上的思想標籤重要得多。我可以直言不諱地告訴大家，雖然我這是與中國人頭次打交道，但是我對他們有好感。我和毛澤東之間彼此都有這種感覺，我們兩國會成為忠實的朋友。”
新中國和柬埔寨的外交關係在毛澤東和西哈努克親王共同的推動下，不斷向前發展。1958年7月18日，中國和柬埔寨兩國正式建立起大使級外交關係。這年8月，距離兩國建交還不出一個月，西哈努克親王再度啟程來華，他十分想念已經闊別兩年之久的毛澤東主席。
8月15日，毛澤東在中南海見到了由西哈努克親王率領的柬埔寨國家代表團。兩人久別重逢，都十分高興。毛澤東談到，現在兩國關係已更加密切，希望柬埔寨能克服困難，加快經濟發展，自力更生。第二天，毛澤東在住處再次會見了西哈努克一行，並同他們共進午餐。毛澤東說，我們兩國是完全平等的朋友性質的國家。我們希望你們發達起來，我看這是完全可能的。他還誇讚了這位小他29歲的柬埔寨朋友：“你有幹勁，有文化和知識，你是親王，實際上又是一位平民化的政治家。你能團結各界人，從國王到勞動界。你做過國王，當了首相，又做政治領袖，同人民在一起，沒有封建主義的架子。”儘管每次談話的時間都超過了一兩個小時，但是兩個人都覺得意猶未盡，因為兩國首腦之間有太多共同感興趣的話題了。
◆1956年2月18日，毛主席舉行宴會，歡迎西哈努克親王。
幾天後，西哈努克親王在周恩來總理的陪同下來到了避暑勝地北戴河，在那裡同毛澤東又進行了多次會談。毛澤東十分關心柬埔寨的發展，他說：“我建議你可以搞點小規模的重工業，比如鍊鋼，有了鋼你就可以搞點機械。我們對你們沒有什麼幫助，一點點經濟上的幫助，那算不了什麼。如果說有幫助的話，那就是政治上的，我們是反對帝國主義的，這方面對你們是個支持。”毛澤東在百忙之中的多次會見和誠摯樸實的話語，使西哈努克深受感動。毛澤東身邊的一個工作人員曾向西哈努克提起，新中國建立後，很多個國家的領導人訪問過北京，除了幾星期前剛離開中國的蘇聯共產黨領導人赫魯曉夫之外，他是唯一一個在一次訪問中同毛主席進行過多次會面的政治家。
進入60年代，中柬兩國關係不斷髮展，西哈努克親王曾多次來華。從1963年到1965年，他更是連續三年對中國進行訪問，都受到了毛澤東主席和周恩來總理等中國領導人的熱情接待。他們一起討論面臨的國際形勢，研究發展本國經濟的舉措。毛澤東十分歡迎柬埔寨的發展壯大，1964年9月，他對來訪的西哈努克說：“你們在東南亞站住了腳，我們感到很高興。你們的國家在經濟、政治、文化方面都有發展，希望你們繼續鞏固、繼續發展。”他還讚賞西哈努克親王領導的柬埔寨人民的反帝鬥爭，“你們工作做得很好，一個六百萬人口的柬埔寨敢於反對世界上第一個帝國主義大國——美國，了不起。”毛澤東的每次接待，都使西哈努克親王感到賓至如歸。多年後，他曾寫道：“事實上，從我們的關係一開始，他就非常重視我並平等地待我。在我看，超過了一些西方領導人待我，除戴高樂將軍是顯著的例外。”
毛澤東發表聲明，支持流亡中的西哈努克
1970年3月18日，柬埔寨朗諾集團在美國的支持下陰謀發動政變，推翻了西哈努克親王領導的王國政府，同時宣佈廢黜國家元首西哈努克。當時，西哈努克即將結束對蘇聯的訪問，準備路過中國返回金邊。毛澤東在聽取了周恩來總理對柬埔寨發生政變的彙報後說：“他還是國家元首嘛！議會的這種廢黜是非法的，是政變，我們當然要反對。”毛澤東義無反顧地站在了他的老朋友和國際正義的一邊。
◆1970年5月1日，毛主席與西哈努克親王在天安門城樓觀看煙火。
3月19日上午11時左右，載著西哈努克的飛機在北京徐徐降落。中國政府派出了周恩來、李先念等領導人到機場迎接被廢黜的西哈努克元首和夫人莫尼列一行共十七人，以實際行動表達了中國朋友對他的支持。3月23日，西哈努克在北京向中外新聞界宣佈成立以他為首的柬埔寨民族統一陣線，領導柬埔寨軍民開始了反對朗諾集團的艱苦鬥爭。
在北京流亡的日子裡，毛澤東給予了他的柬埔寨朋友無微不至的關懷，使西哈努克感受到了患難中的真正友誼。4月24日，在中國的力促下，越南、老撾、柬埔寨的最高領導在廣州舉行了印支三國四方首腦會議。這次會議達成的《印支三國聯合聲明》，對團結印支三國，聯合抗美起到了重要作用。
5月1日，“五一”國際勞動節，毛澤東在天安門城樓上見到了久違的西哈努克親王。毛澤東說：“我寧可同像您這樣的愛國的親王握手，而不願同某些所謂‘人民的兒子’那樣的國家元首握手。”西哈努克親王感謝中國政府的幫助。當他提到償還援助的問題時，毛澤東回答說，“我們不是軍火商”，“對於某些方面的幫助，你可以把它叫作貸款，也可記記賬，可是軍火除外”。按照原先的安排，這次會面的時間為一小時，但他們卻足足聊了兩個小時。原定的毛主席一登上天安門就開始放焰火的計劃不得不被推遲。西哈努克忘不了毛澤東和中國人民對他的幫助，多年後，他在回憶錄中深情地寫道：“在這麼遼闊的世界裡我還能在哪裡找到一個更理想的首都來建立我們得繼續設在國外的另一半政府呢？物質支持，包括武器和把武器送到我們戰士們手裡的手段，一直是極其慷慨的，就像以前的經濟援助一樣，他們在給我們物質支持時是那樣地謙虛和周到，以致使我感到我們接受這些援助是幫了他們的忙似的。”5月5日，西哈努克對外宣佈新政府成立，中國政府第一時間響應支持並宣佈正式斷絕同朗諾集團的一切外交關係，撤出了在金邊的中國使館和人員。
5月21日上午，毛澤東在人民大會堂118廳會見了西哈努克親王和新政府的賓努首相。他鼓勵西哈努克親王：現在是大國怕小國。我們東方國家，亞洲國家一百多年來是受氣的，現在逐步聯合起來，要翻身。西哈努克說：“中國的堅決支持，對我們的反美鬥爭是很大的鼓舞。”會談結束後，他們一起出席了在天安門舉行的首都50萬人民群眾支持世界人民反對美帝國主義鬥爭大會。大會宣讀了毛澤東《全世界人民團結起來，打敗美國侵略者及其一切走狗》的聲明（通稱“五二○聲明”）。毛澤東在聲明中表達了對西哈努克的強烈支持：我熱烈支持柬埔寨國家元首諾羅敦·西哈努克親王反對美帝及其走狗的鬥爭精神，熱烈支持印度支那人民最高級會議的聯合聲明，熱烈支持柬埔寨民族統一陣線領導下的王國民族團結政府的成立。印度支那三國人民加強團結，互相支持，堅持持久的人民戰爭，一定能夠排除萬難，取得徹底勝利。
◆毛主席和周總理與西哈努克在天安門城樓上。
在天安門城樓上休息時，西哈努克激動地對毛澤東說：“印度支那三國決心戰勝美國，有中國做我們的可靠後方，一定會戰勝。”毛澤東回答：“沒有中國，你們也行。”時間來到了10月1日，毛澤東邀請西哈努克親王和夫人在天安門城樓上一同觀看了精彩的焰火表演和廣場的聯歡活動。西哈努克親王也史無前例地成為一年內三次登上天安門城樓的國際政要。不久之後，頗有音樂天賦的西哈努克親王寫下了歌曲《萬歲，人民中國；萬歲，主席毛澤東》，這首歌不是他歌頌中柬友好的唯一一首歌曲，但在時下卻獨有一份沉甸甸的力量。
1975年4月，經過長達五年的鬥爭，西哈努克親王領導柬埔寨軍民的抵抗力量解放了金邊，終於取得了對美國扶植的朗諾偽政權的勝利。8月，紅色高棉領導人派出喬森潘來北京接西哈努克親王回國。8月27日，在西哈努克歸國前夕，毛澤東在中南海遊泳池住處會見了老朋友西哈努克親王和夫人一行。此時的毛澤東已重病在身，但他還是在護士的攙扶下，同西哈努克等人一一握手，並微笑著歡迎親王一行到訪。他告訴西哈努克，希望他不要辭去柬埔寨民族統一陣線主席的職務，並關切地囑咐他回國後的一些事項。西哈努克十分感謝中國多年來給予他的援助。毛澤東說：“沒有什麼援助，所謂援助，第一也是你們支援我們。美國怕你們啊！而不是你們怕美國。料不到勝利這麼快。”會談臨近結束時，西哈努克親王微笑著雙手合十向毛澤東鞠躬告別。
◆1975年8月，毛主席與西哈努克最後一次見面。
1976年9月9日，毛澤東與世長辭。身在柬埔寨的西哈努克聽到噩耗後悲痛萬分，他沒有想到，一年前與老朋友的分別竟成為了永別。而此時，西哈努克正處於幽禁之中，由於不能親赴北京見毛澤東最後一面，也成為了他永遠的遺憾。
從1956年的第一次見面，到1975年兩人在北京話別，毛澤東與西哈努克親王二十年的友誼跨越了國別、政治和年齡的界限，歷久彌堅，成為了一段美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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