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1年3月16日,陳賡躺在病床上,對著滿臉眼淚的妻子擠出一絲笑容,他用一貫的幽默語氣對傅涯說道:“我快不行了,但我還有兩件事怕你經受不起!一是怕你難以接受我的離開,二是怕你更年期不好過,你那一頭漂亮的黑髮刷的一下子就會變白了!”
話剛說完,陳賡大將就閉上了雙眼,丈夫故作輕鬆的話語並未減輕妻子的傷心,傅涯一個人在床邊痛哭流涕。那一年,傅涯才43歲。
開國大將陳賡,湖南湘潭將門之後,其祖父是湘軍領袖。1924年陳賡進入黃埔軍校學習,先後經歷過南昌起義、長徵、抗日戰爭、解放戰爭,是中國偉大的無產階級革命家!
陳賡一生有過兩任妻子,髮妻王根英也是革命人士,與陳賡在戰時認識。不幸的是,王根英在一次行動中為了搶回重要文件,毅然從安全地帶返回日軍攻佔地,途中遭遇日軍壯烈犧牲,陳賡也失去了自己的髮妻。
王根英犧牲後,重情重義的陳賡立志為髮妻守節三年,這三年中陳賡專心於工作,絲毫不考慮感情問題。軍中隊友看不過,覺得還是需要一個女人來照顧他,於是傅涯就出現在了陳賡的視線中。
傅涯記起兩人初次相遇時,陳賡的幽默和調皮就引起了自己的注意。那時候,傅涯還只是文工團的一位小幹事,而陳賡已經是司令員,原以為這位高高在上的司令員,鐵定是板著一副冷麵孔的模樣,結果卻出乎傅涯的意料,陳賡絲毫沒有領導架子。
從那之後,陳賡經常有機會和傅涯見面,一來二去,兩人也漸漸熟悉。但此時的傅涯,其實還有一個未婚夫,也是她的表哥。
想當初傅涯為了堅持心中的革命信念,毅然帶著弟弟妹妹來到延安革命根據地,但是卻遭到了家中人的反對,尤其是這位未婚夫。在傅涯的潛意識裡,她本來就反對近親結婚,也深知近親結婚的危害,再加上兩人的政治理念不同,最後在老家的這場定親不了了之。
遇到陳賡之後,傅涯又深思熟慮了一番,她想來想去陳賡無疑是最合適的一個結婚對象。
陳賡出身將門、又接受過良好的文化教育,有素質有教養;他對前妻守節的行為也可以看出,這是一個非常看重感情的人,也值得自己託付一生;而且陳賡不怕犧牲、不怕被捕,忠肝義膽,有勇有為,是一位鐵血錚錚的漢子。
想到這裡,傅涯不自覺的紅了臉,當時的她還不知道,陳賡與自己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對她一見鍾情了。
1943年2月,陳賡和傅涯在鄧小平的安排下,只用一間破舊的窯洞做了新房,就把兩人的終身大事給辦了。傅涯出生上海一個小康家庭,年輕的時候非常時髦漂亮,看到美麗的妻子僅僅換了一身新衣就嫁給了自己,陳賡心裡滿是愧疚和感動,於是他向傅涯承諾:
“1、我會尊重你的革命心,不會阻礙你繼續前進;2、我也不會把你調到我的身邊來,你可以堅持自己的革命事業、為之奮鬥努力;3、我會愛你一直到永遠!”
給不了妻子優越的生活條件,但陳賡給了傅涯最深情的新婚承諾。
第二天陳賡起了個大早,接著他打開大門,對著外面的戰友打著招呼道:“昨晚我爬高山如履平地!”眾人聽了哈哈大笑,傅涯卻羞得一天都不敢出門。在當時艱苦的生存環境下,陳賡大將自帶的幽默感,不僅為兩人的生活平添了很多樂趣,也深深感染了傅涯。
新婚後第三天,傅涯就離開了陳賡所在的司令部,搬到了附近的農家繼續工作。陳賡掩蓋不了對妻子的思念,將所有想對傅涯說的話全部寫進了日記,等到傅涯回來後給她看。兩人分別之時,都會贈送對方一本日記,裡面記載了軍中一些趣事,更多的是雙方的思念和牽掛。
1945年,陳賡和傅涯的大兒子陳知建出生,當時的延安物資缺乏,傅涯坐月子期間並沒有什麼好東西吃,家裡只有陳賡特供的一些牛奶和白糖。為了給傅涯補身子,陳賡工作之餘去就撿一些煤炭換錢,然後給傅涯買來大米和蜂蜜。
團聚的日子沒過多久,陳賡又上了前線,這一去就是三年多,而傅涯則一直帶著孩子留在延安。
有一次,傅涯非常思念丈夫,於是她帶著孩子來前線找陳賡,3歲的知建好久沒見過父親,竟然都不認識自己的父親了。可陳賡見到妻子的第一句話竟然是:“現在戰事打得緊,你們還是回去吧!不然你來了,其他同志的家屬也要來了!”
於是,一家三口還沒來得及吃一次團圓飯,傅涯當天就帶著知建離開前線,回到了延安。
1946年,在陳賡的多次委託之下,組織終於找到了他與前妻王根英所生的知非。知非到了陳賡住所後,陳賡並不在家,於是組織親手將知非交到了傅涯的手中。此時的知非不過17歲,而傅涯也只比他大了11歲。
面對這位初來乍到的繼子,傅涯殺了家裡僅有的一隻雞,同是上海人的傅涯,還特意為知非做了幾個家鄉菜表示歡迎。幾天後陳賡回到家,看到與自己差不多高的大兒子,不免掉下了眼淚,晚上父子倆同睡一個炕,足足聊了一整夜。
知非到來後,就和陳賡傅涯在一起生活,面對失去母親的小知非,傅涯心裡滿是疼愛,一直將他當親生兒子對待。知非不懂北方方言,傅涯一邊用上海話和他交流,一邊教他說北方話;知非在華北大學裡跟不上學習進度,傅涯就利用下班時間給他補課;知非思念家鄉,傅涯就給他做家鄉小吃和特色菜。
陳賡和傅涯一共孕育了4個子女,而知非就是他們當中最敬重的大哥,五個孩子一起生活學習、一起聆聽父母的教誨。
陳賡早年被捕受過電刑,此後心臟一直不好,又加上長期勞累過度,繼抗日戰爭、解放戰爭過後,又加入軍事援越、抗美援朝。1957年,陳賡因心肌梗塞住院。1961年病情再次復發逝世,年僅58歲。
多年以後,長子陳知非在回憶父親時說道:“父親的早逝令人非常惋惜,因為當時的醫療條件十分有限,連硝酸甘油這樣擴冠的藥物都沒有,更不用說止痛藥。父親每次胸口痛,都只能靠硬挨來度過,牙齒被他咬得咯咯響。換做現在,有各種麻醉和止痛,還可以在身體裡放支架,做搭橋手術,父親也不至於早早就離開了自己!”
中國革命異常艱苦,像陳賡這樣犧牲自我的革命戰士數不勝數。他們長期奮鬥在前線,經常連續幾天幾夜不睡覺,生活上也是飢一頓飽一頓,身體還有著大大小小各種傷痕。他們用自己的生命換來國家安寧、人民的好日子,自己卻再也沒有機會享受革命成果,以及發達的醫療條件!
陳賡的離世,打擊最大的人莫過於傅涯,此時的她才43歲,最小的兒子知涯還只有2歲。一直以來,傅涯都將陳賡視為自己的精神支柱,現在丈夫倒下了,自己的世界頓時失了顏色,隨後傅涯也大病了一場。
也許是陳賡生前的幽默和堅毅感染了傅涯,在她痊癒後的第三天,傅涯就重新振作了起來,因為幾個孩子還是嗷嗷待哺,她的身上還肩負著一個更重要的責任:將所有兒女撫養成人!
此後,傅涯並沒有再嫁,50年來她一直含辛茹苦地撫養5個孩子,將他們培養成材。
在傅涯的精心養育下,所有兒女長大成人:知建、知庶、知涯都成了將軍,唯一的女兒知進也成為解放軍總醫院的主任醫師、教授。陳賡和王根英的兒子知非,也成為航天工業部高級教授和工程師。
養育孩子的同時,傅涯又開始著手整理陳賡的遺稿和日記。在抗戰時期,寫日記是很多軍人的習慣,他們長期遠離家鄉親人,日記便成為承載他們感情的一種寄託。
傅涯整理丈夫日記的過程中,字裡行間彷彿又看到丈夫在戰場上的英姿、以及對自己的思念。俗話說,走了的人一了百了,活著的人備受煎熬,傅涯一遍遍翻閱丈夫的過往,心中的煎熬可想而知。
在陳賡走後,傅涯一直將所有日記保留在身邊,不管跋山涉水還是風吹雨打,傅涯都小心保存著丈夫的心血。最終,在傅涯的努力下,《陳賡日記》於1982年正式出版,一經出版就受到了廣泛好評。透過這本著作,也讓更多的人瞭解到了這位無私奉獻的開國將軍!
在眾多將軍夫人中,傅涯絕對算得上最特殊、又最讓人敬佩的一位!
原來傅涯整理陳賡早年的日記,也無意中發現一些有關王根英的記錄,看到丈夫字裡行間的悲痛,傅涯體會到了丈夫對另一個女人的憐愛和嘆息,但傅涯首先想到的並不是吃醋,而是對王根英烈士的敬重之情!
傅涯看完了所有日記,對王根英有了進一步的瞭解,於是她萌生出一個特別的想法:為王根英烈士寫傳記,讓天下人永遠記住這位女英雄!
於是傅涯四處奔走,還跑到王根英的家鄉蒐集信息,儘可能找到那些認識王根英的人瞭解情況,將他們的評價一一記錄下來,全部寫進了《王根英烈士傳》中。
與此同時,在瞭解王根英事蹟的過程中,傅涯還知道王根英有一位老母親尚且在世。傅涯毫不猶豫,當即就決定每月給這位老人郵寄生活費,讓她安享晚年。事實上,傅涯也一直身體力行實踐了這些承諾,她一直在生活和物質上照顧這位老人,直到她80歲離世。
傅涯為王根英寫傳記,完全是出自內心的敬佩,即使這個人是丈夫的髮妻、即使她也曾和丈夫生兒育女,但傅涯心裡絲毫沒有芥蒂。不僅如此,她還視王母為自己的母親,替王根英履行了作為兒女應盡的責任!這就是忠貞赤膽的崇高革命情誼!
相比於現在浮躁的社會,曾經那一代人的感情是多麼激烈和純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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