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中國人民志願軍抗美援朝出國作戰70週年。1950年10月，中國人民志願軍奉命開赴朝鮮戰場，與朝鮮人民並肩作戰，用鮮血和生命鑄就了抗美援朝戰爭的偉大勝利。歷史不能忘卻，精神代代相傳，為紀念中國人民志願軍抗美援朝出國作戰70週年，總檯央廣《國防時空》“軍旅人生”欄目推出系列節目《抗美援朝老兵記憶》，帶您走近曾經在朝鮮戰場浴血奮戰的中國人民志願軍官兵，聽聽他們有過哪些難以忘懷的戰鬥經歷和故事？70年歲月變遷，那段戰爭歲月又對他們的人生產生了怎樣的深刻影響？
抗美援朝老兵記憶
劉成齋（圖源網絡）
劉成齋，中國人民解放軍原38軍副軍長，山東省棲霞縣人，1926年11月出生，1941年2月應徵入伍，參加過抗日戰爭、解放戰爭，1950年10月跟隨志願軍38軍赴朝作戰。在抗美援朝戰爭中，他擔任112師335團二營教導員，參加了第一、二、三、四次戰役，與戰友們一起出色完成阻敵於飛虎山的任務，並在鬆骨峰阻擊戰中及時支援了兄弟部隊一營三連。劉成齋戎馬一生，曾參加指揮戰鬥34次，戰功卓著。
記者來到劉成齋老將軍家中時，年過九旬、滿頭白髮的他，正坐在藤椅上看書。談起抗美援朝戰爭，老將軍沉思了片刻，眼晴投向窗外，彷彿一種激情被重新點燃。他說，人老了，很多往事都已模糊，但那些戰場上走過的歲月卻總是忘不了，一直珍藏在記憶中。
劉成齋：“我15歲就參加八路軍了，跟著部隊到處打仗，那時經歷的戰鬥都十分慘烈。”
劉成齋老人回憶，1941年，親眼目睹侵華日軍的殘暴行徑後，年僅15歲的他滿懷激憤參加革命，與日本侵略者展開了英勇鬥爭。抗日戰爭勝利後，劉成齋受命前往牡丹江執行剿匪任務。有一次，在同一夥土匪戰鬥時，他身中13槍，其中有一顆子彈從他的嘴裡打進去、從脖子後面穿出，傷情極其嚴重。說到這裡時，一直聽我們交談的劉老的愛人王敏俠老人眼圈紅了，她指著劉老臉頰上的一道傷疤說：那次中槍能活下來真的是奇蹟，他身上受傷的地方有好多處。
王敏俠：“那是他在東北牡丹江剿匪時留下的傷疤，他滿身的傷痕。1949年平津戰役期間，他也負傷了。當時有一個炮彈皮留在了他的腦袋裡，一直沒有取出來，直到1958年抗美援朝回國以後，誰也沒告訴，他自己一個人悄悄地跑到醫院，通過手術把炮彈皮拿了出來。”
2020年“八一”前夕，劉成齋給休養所官兵講述戰鬥故事。（圖源網絡）
雖然多次身負重傷，甚至與死神擦肩而過，但劉成齋從軍報國的信念始終堅如磐石。傷情好轉後，他便重返前線繼續戰鬥。1950年6月，朝鮮戰爭爆發，囂張狂妄的美軍將戰火燒到了鴨綠江畔。10月19日，中國人民志願軍正式入朝參戰，劉成齋跟隨部隊幾經輾轉踏上了朝鮮的土地。
劉成齋：“我們白天沒法行軍，只能等天黑了才走。路途中，每隔一華裡就有一個崗，美軍戰機來了我們就趕緊藏起來。當時，美國不斷對朝鮮實施轟炸，朝鮮人民流離失所、無家可歸。”
劉成齋老人清楚地記得，當踏上被美軍炮火炸得滿目瘡痍的土地，目睹朝鮮人民流離失所、甚至家破人亡時，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不惜一切代價，誓死保衛和平。1950年11月3日，劉成齋所在的志願軍第38軍112師335團接到攻佔飛虎山的命令，當時二營營長身患重病無法帶隊出戰，關鍵時刻，教導員劉成齋主動請纓，擔負起指揮全營作戰的重任。
劉成齋：“我們剛到朝鮮就參加了飛虎山阻擊戰。飛虎山是要道，但它周圍沒有什麼遮掩物，敵人還拼命阻擊不讓志願軍通過。我們到達飛虎山後，團裡召開黨委會，討論由誰去攻打飛虎山。當時我們營長生病了沒辦法參戰，我是335團二營教導員，我就站出來說，我們二營在大部隊前面，方便作戰，而且當地的地形我也有所瞭解，後來就決定讓我們二營去攻打。”
1950年，在抗美援朝飛虎山阻擊戰中，劉成齋（右一）在前沿陣地指揮戰鬥。（資料）
飛虎山位於仁川東北部，地理位置十分重要。1950年11月4日拂曉，劉成齋和戰友們冒雨向飛虎山發起攻擊。
劉成齋：“飛虎山陣地十分陡峭，敵人那邊向上攻的坡比較平緩，但我們這邊的坡特別陡。發起衝鋒時，我就帶著四連預備隊一口氣衝到了半山腰。當時四連在東邊，六連靠著公路邊，三連主攻旁邊的一個山頭。我們一部分人負責進攻，一部分人負責挖工事進行防禦。經過激烈的戰鬥，最終我們成功佔領了陣地。”
劉成齋和戰友們英勇頑強、勇往直前，不到兩小時，就攻佔了飛虎山主峰，部隊由進攻轉為防禦。在大雨裡，他們穿著溼透了的棉衣棉褲，拼命用手和刺刀挖著堅硬的土地，搶修工事。然而，工事還沒有修好，敵軍便集中兵力開始反撲，每天在20多架飛機、50多門火炮掩護下，對飛虎山至德川的前沿陣地展開瘋狂反攻。
劉成齋：“敵人的炮火很厲害，不停地向下扔炮彈，炸得陣地上到處都是大坑，樹都炸沒了。戰鬥到最後，只剩我一人在指揮了。後來我們去陣地上收斂烈士遺體，沒有棺材，只能用薄布蓋著遺體。”
在這場極為慘烈的飛虎山阻擊戰中，劉成齋和戰友們浴血奮戰，堅守陣地五晝夜，擊退敵人57次衝鋒，以巨大的犧牲完成了預期阻敵任務。時隔70年，劉成齋老人再次回首那段浸染著血與火的戰鬥歲月時，情緒很激動，他深深懷念長眠於異國他鄉的戰友，也忘不了穿梭於槍林彈雨中，為志願軍送飯送藥的朝鮮人民。他清楚記得，有一位叫樸孝男的婦女主任在送飯途中，腿被炸傷，血流不止，卻仍堅持著，獨自一人拖著木盆把飯送到了陣地上。
劉成齋：“當時我們在飛虎山上防禦敵人，我在一個洞口指揮，山洞裡邊藏著朝鮮的老百姓。看著志願軍官兵奮勇殺敵，朝鮮人民很受感動，於是他們主動給志願軍官兵做了些飯菜送到陣地上。其中，一位名叫樸孝男的婦女頂著一木盆米飯，在靠近陣地時被美軍的炮彈給炸傷了，血流了一路，但她還是忍著疼痛把飯送到戰士們手中。”
油畫：鬆骨峰阻擊戰（圖源網絡）
飛虎山戰鬥結束後，來不及休整，劉成齋所在部隊就接到火速趕往鬆骨峰的命令。經過急行軍剛抵達鬆骨峰，他們就遭遇敵軍大規模轟炸，鬆骨峰阻擊戰正式打響。劉老回憶說，美軍出動了大批飛機，一排排炸彈、燃燒彈落在鬆骨峰陣地上，戰友們與敵人血戰到底，雖然人數越戰越少，但仍堅守陣地，誓死不退。
劉成齋：“美軍用火炮往鬆骨峰上打炮彈，敵人的280炮彈打出的彈坑，就像院子那麼大。當時堅守在公路東面的是1營3連，那個連更艱苦，傷亡慘重。我看到3連抵擋不住了，就拿起100斤重的92式重機槍掃射，支援3連，敵人很快就退下去了。敵人撤下去後，馬上調轉炮口來轟炸我們連，連長看到炮彈飛來，一把將我拽下來。當時彈片‘嘩嘩’地，像下雨一樣，山頭被炸得光禿禿的，炮彈坑隔不遠就有一個。在那場戰鬥中，連裡的幹部都犧牲了，老兵也大多都戰死在疆場上。”
慰問品上寫著“贈給最可愛的人”（圖源網絡）
在鬆骨峰戰鬥中，志願軍將士用血肉之軀鑄就了鋼鐵防線，打退敵人一次又一次攻擊。三連111名戰友血灑疆場，將年輕的生命永遠定格在了鬆骨峰上。講到這裡，劉成齋老人老淚縱橫，他說，戰鬥結束後，他前往陣地收斂烈士遺體，看著視死如歸，與敵人倒在一起、燒在一起，甚至緊緊抱著敵人同歸於盡的戰友們，他心如刀絞、淚流不止。
劉成齋：“我們的官兵都是好樣的，不怕犧牲，打得再慘烈也不在乎，每個人都繼續浴血奮戰。戰爭很殘酷，打仗沒有不死人的。”
記者：“魏巍稱你們是‘最可愛的人’。”
劉成齋：“軍事記者魏巍到朝鮮後，到我們那兒採訪，當時我們一起坐在山頭上，談了8個小時。”
著名作家魏巍（圖源網絡）
魏巍採訪志願軍女戰士（圖源網絡）
1951年4月11日《人民日報》刊登《誰是最可愛的人》（圖源網絡）
作家魏巍採寫的報告文學《誰是最可愛的人》，已成為幾代中國人家喻戶曉的紅色經典，而親歷了鬆骨峰阻擊戰、先後參加了抗美援朝第一、二、三、四次戰役的劉成齋，從烽火硝煙的朝鮮戰場歸來後，繼續在軍旅建功立業。如今，70個春秋過去，那個曾經為國出徵、英勇善戰的熱血男兒已成為耄耋老人，儘管老人走路拄拐，腰背不再挺拔，記憶力大不如從前，但他的言談舉止間，依然葆有軍人的風範。他常說，只有從戰場歸來的人，才能真正懂得和平的珍貴。
王敏俠：“他經常在家說，我們一定要知足。咱們和朝鮮僅一江之隔，當時天上飛機比蜻蜓都多，很多朝鮮兒童往咱們國家跑，他在江邊看到那種悲慘的情景怎麼能不痛心。如果戰爭要是打到東北土地上，那我們也會妻離子散、家破人亡。抗美援朝就是保家衛國，雖然咱們犧牲不少，但最終我們取得了勝利。”
採訪結束時，劉成齋和老伴王敏俠用手打著拍子、合唱了一首《中國人民志願軍戰歌》。看著兩位白髮蒼蒼的老人激情滿懷歌唱的樣子，太多的感動在我們心裡涌動。儘管歲月悠長，山河已無恙，硝煙散盡是曙光，但歷史不能忘記，精神永遠留存，值得我們去銘記、去傳承……
朝鮮人民敲鑼打鼓送別志願軍首批撤出人員（圖源網絡）
朝鮮人民與志願軍戰士依依不捨（圖源網絡）
和平列車駛過凱旋門，中國人民的優秀兒女回到祖國的懷抱。（圖源網絡）
來源：央廣軍事
記者：董思思
編輯：李嘯宇
編審：李燕飛 劉鵬
主編：朱西迪
監製：呂錫成 孫利 譚淑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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