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21年，秦王嬴政成為了華夏大地上唯一的主宰，建號皇帝。
然而，事實上，自從秦統一以後，整個華夏社會，一直處在即將崩潰的邊緣。
崩潰的邊緣
嬴政雖然通過軍事徵服，給每一塊土地都打上了“秦”的烙印，但這並不意味著，那些世世代代數百年認為自己是“齊人”、“趙人”、“楚人”的黔首，會馬上改變自己心中的歸屬，從此認為自己是一個秦人。
就算是歷史發展到今天，對一個國家的認同和歸屬也至少需要1-2代人，更何況2200年前的華夏大地。
所以，他們成了可以利用的對象，而想要操縱這股力量的人，是那些曾經擁有著六國權力和利益的流亡貴族。
因此，六國的土地上，在郡縣官吏看不到的地方，有著無數雙眼睛盯著這片靜悄悄的土地。
在秦法嚴密的監控下，他們沒有機會發動大規模的叛亂，但也不會放過任何可以製造騷亂的機會。
不僅如此，被秦徵服的六國，本身擁有著各自不同的社會秩序。
這些社會秩序的構建者，是曾經的諸子百家出仕在各國的地方官吏們，他們利用自身所學，悟出了一套不同的社會秩序，佔據主導地位的是儒家、墨家、道家和法家。
這種社會秩序和秦國採用的法家中央集權，本來並不一定是對立面。但在秦統一之前，已經掃除墨家；李斯和嬴政又通過儒生之案，宣佈儒家秩序非法。
這樣一來，三大顯學，已經有兩個被廢，那些尊崇儒家和墨家社會秩序的地區和人們，不僅需要破除原來的社會秩序，還需要建立一種新的社會秩序。
這就好比，本來這片都是信佛教的，現在政府宣佈佛教非法，大家都要改信道教。其難度可想而知。
所以，秦治下的社會，就好比一鍋即將沸騰的水。
六國貴族、百家士子隨時準備著推動漫無邊際的水沸騰起來，只要有一點沸騰，其他地方馬上就會群起響應。
而對於秦廷來說，反對面太廣根本難以根除，也就是說，釜底抽薪是做不到的。
因此，秦廷建立了一張嚴密的大網，利用這張網中的官吏，不停的揚湯止沸，然後等待這些“薪柴”逐漸燃燒完他們的生命，才能讓這一鍋水平靜下來。
雙方都不甘放棄，也都別無善法，所以這注定是一個漫長的煎熬過程。
秦始皇的巡遊
秦始皇嬴政深深的懂得這個道理。
所以，從他出兵徵服六國開始，他就不曾停下巡遊的腳步。
公元前224年，秦攻楚，嬴政親往郢都巡遊，支援前線，坐鎮中軍。
公元前220年，嬴政第一次巡遊西北邊境，足跡到達隴西、北地等郡。
公元前219-218年，嬴政東巡，到達東郡，封禪泰山，取道渤海、琅琊到達東海，而後從彭城、南郡、武關而歸。
公元前217年，嬴政再次東巡，從陽武到達東海，從琅琊、上黨回到鹹陽。
公元前215年，嬴政再次東巡至碣石，向北通過上郡回到鹹陽。
公元前210年，嬴政第五次出遊，從雲夢澤順長江向東，到達丹陽、錢塘、浙江、會稽、南海，從海上歸琅琊，到達平原就生病了，緊趕慢趕，還是沒到鹹陽，就病逝於沙丘。
然而，即使嬴政幾乎每年都在巡遊，華夏大地上，也並不是一點火星都沒有。
公元前226年，韓地叛亂，嬴政殺韓王安。
公元前218年，嬴政大伐湘山樹。野史記載，這一年，嬴政過洞庭湖，風浪不止，無法渡江，於是投玉璽與水中，風浪乃止。
事實上，這應當是當地楚國遺民發生了叛亂，甚至差一點讓秦始皇丟了玉璽，否則，伐湘山樹就不好解釋了。
公元前217年，嬴政車隊在博浪沙遭遇襲擊，傳說為張良所謂，秦始皇不得兇手，為此大索天下。
公元前216年，嬴政甚至在鹹陽的街頭遇刺。
可見，秦始皇即使不停的巡遊，還是僅僅只能夠做到揚湯止沸而已，但是，皇帝親自前來，還是能夠震懾很多人不敢輕舉妄動。
當時的交通和信息條件，消息傳播的速度很慢，隱蔽的各種反對勢力無法同時發動，無法相互溝通消息。因此只要沒有長達數月的大規模叛亂，秦廷都可以各個擊破。
然而，秦始皇嬴政的病逝為帝國的未來蒙上了一層陰影。此時距離六國滅亡才過去了10多年而已，還遠遠不到一代人的時間。
秦二世錯哪了？
雖然胡亥和趙高是通過非法手段登上的高位，但是如果他們能明白這一點，秦也不至於亡國。
但是趙高和胡亥，對於潛藏在水面下的暗潮的認知，是十分膚淺的。
陳勝和吳廣起義能夠成功，不是在於他們的口號吼得多漂亮，多麼得人心，而是在趙高的腐蝕下，秦的中央政權和地方政府已經陷入半癱瘓的狀態，沒有採取有效的鎮壓措施。
雖然郡縣制號稱先進，但在當時，高度的中央集權和郡縣制，導致了地方上並沒有太大的力量可以做撲滅叛亂的火苗，而交通又大大地限制了中央和地方的溝通效率。
這就是為什麼秦始皇要不斷的巡遊的原因。他的巡遊車隊就相當於一個移動的辦公中樞，能夠隨時瞭解地方上的動向，以便採取合理的措施。
而現在，不僅二世皇帝胡亥困居鹹陽，而趙高還正在策劃陰謀奪權。因此，地方上沒有採取合理措施，陳勝吳廣的起義成功之後，派人四處聯絡，終於讓大家知道了：
原來水已經沸騰起來了啊！
揚湯止沸的平衡局面不復存在，而本就處在崩潰邊緣的華夏大地，很快就陷入了全面沸騰的狀況。那些原來暗藏在水面之下的無數雙眼睛，紛紛跳出水面，讓這個社會終於沸騰起來了。
公元前209年，秦二世元年七月，陳勝吳廣起義，當年稱王；而六國貴族也紛紛起來稱王，劉邦、項樑等人也是在當年秋天發動的起義。
處在風口浪尖的三川郡守李由又是李斯的兒子，早已被趙高劃入了政敵的名單之中。因此，短視的趙高任由起義軍殺死了李由，並將之作為打擊李斯的籌碼。
秦二世二年冬，也就是大約4個月後（秦制，十月為歲首，也就是說二年冬實際上就是起義的當年），皇帝胡亥終於知道了這場叛亂，並派遣章邯率兵鎮壓。
即使秦始皇在世，面對這種局面也難以收拾，更何況一個勾心鬥角不斷的中央朝廷。
很多人從軍事上討論章邯的刑徒大軍在鉅鹿之戰中的失策，但事實上，章邯已經是超常發揮了。
而且，即使他打贏了鉅鹿之戰，又怎麼樣呢？起義是不會憑空消失的，一旦章邯大軍有所敗績或者稍微離開，這些起義軍就會紛紛冒出來，重新佔據山頭。
戰爭是政治的延續，如果離開了整治後盾，沒有人是戰無不勝的。
章邯面對的就是這樣源源不斷的戰役，而一旦失敗，他和他的帝國都將萬劫不復。
因為水面一旦沸騰，揚湯止沸已經無濟於事，除非釜底抽薪，否則很難奏效。
然而，最關鍵的幾個月已經過去了，星星之火已成燎原之勢，大秦帝國進入了死循環。
所以，這關鍵的幾個月，註定了胡亥和趙高已經無力迴天。
文/子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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