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萍,隨時為時代洪流夾裹而去。
1936年,當日本政府制定出“20年內向大陸移民100萬戶、500萬人”的龐大計劃時,註定要改變無數日本農民和滿洲百姓的命運。
豬鼻常吉一家五口人,就是在這場“大移民”中,兀地改變了自己的命途。
1945年初春,他被編入開往黑龍江省吳縣開拓團,帶著妻子高橋信子、兒子豬鼻長男、女兒豬鼻百合,以及一個剛3歲的幼女,滿懷希望,來到了中國。
在這裡飛春讀傳需要說明一下,豬鼻,是日本一個不太多見的姓氏。
日本明治維新時,為徵兵需要,天皇下令要求每人必須有姓氏,於是匆忙之間,慌不擇路急不擇言,各種奇葩的姓氏湧現了。
這個豬鼻,本指一個像豬鼻一樣的地形,祖上居此,故以此為氏。
根據日方資料,如今,這個姓氏在日本有1600多人。
豬鼻常吉一家,在戰敗前幾個月被派往中國,是日本最後一批移民團。
但他的名字“常吉”,和他的命運相去甚遠,一點兒也不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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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吳縣地處中蘇邊境,8月8日蘇聯對日一宣戰,很快就打到了這裡。蘇軍攻勢迅雷不及掩耳,關東軍來不及組織疏散開拓團,便倉皇逃命去了。
這些開拓團民,自此被日本遺棄,開始了各自的逃亡之路。
要說這豬鼻常吉,一個低微的農民,也沒有上過戰場打過槍殺過人,只是被日本政府騙過來的,同樣也是受害者。
但在樹倒猢猻散的情況下,他仍然不敢接觸中國人,怕被當做鬼子抓起來。
人生地不熟,豬鼻一家為避開蘇軍,故意避開有人煙的村落,避開光天化日下的大路,只能選擇人跡罕至的地方去。
最後,一家五口人鑽進了小興安嶺腳下的一處原始森林。
帶的乾糧有限,還有3個孩子,豬鼻和妻子忍著飢餓,4天只吃2頓飯,為了保命在森林裡轉來轉去。
晚上,一家人裹著一個毛毯,聽著野獸的長嚎心驚肉跳。
乾糧很快用盡,一天,常吉靠在樹上歇息,垂著頭,神智越來越昏。妻子推他、叫他,發現他垂著雙手,嘴角流出粘液,順著樹滑下了。
丈夫死了。
妻子高橋信子和3個孩子,更六神無主,更恐懼不安。
又過了2天,3歲的女兒發燒不止,再也沒有醒來。
死亡隨時會奪去這孤獨的3人。
剩餘最後一個米團時,母親把它掰開,分給2個孩子,讓他們逃出森林,找到一個村莊投靠人家。
她想,即便中國人報仇,該殺該打的也是成年日本人,而不會對無辜的孩子做出傷害。
憑著這一點基本的人性認識,她在死亡的最後關頭,還是把孩子推出去了。
兩個孩子一個14歲一個11歲。他含淚拉著他們的小手說:“你們一個向東,一個向西,分頭到村子裡找個生路吧,會有好心的中國人收下你們的。”
一家3人就此作別。
看著孩子的背影遠去後,信子伏在草叢裡大哭了一場。然後解下褲腰帶,搭在一枝樹幹上,準備上吊自縊。
就在此時,命不該絕,一個附近村落的採藥人發現了她,把她救下帶回家中。
兩個孩子也遇到了好心人,百合與母親分開後,黃昏時分走到一個村莊,被這裡的農民王某收養,19歲時,她與鄰村的獵戶曲某結了婚。
而長男沒有敢直接投靠當地人,而是走到一個村落附近,躲在草叢中,天將黑時被一個獵人發現,把他帶回家中,成了他的兒子。
這個養父,叫王德勝,家住海倫縣護林鄉。養父供他上完中學,後來他成為該鄉的一名工商幹部。
一家3人就這樣在中國紮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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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起信子的這個男人,叫王殿庫,鄂倫春獵戶,兩人成親2年後,一場傷寒奪去丈夫的性命。
之後,她又嫁給獵戶王海山,兩人一起生活了6年。信子以日本女人特有的溫柔陪伴獵戶,令村鄰羨豔,說兩人感情真好,從沒見兩人紅過臉。
1953年,到哈爾濱辦事的王海山,被一張貼在牆上的佈告打亂了思緒。佈告說,留在中國的日本僑民,願意回國的話,可以到政府登記。
海山知道媳婦的身世,但兩人好不容易過到現在,美滿的生活不想被打破。如果告訴媳婦,媳婦萬一走了,他這一輩子可能又要打光棍了。
他內心反覆鬥爭著。
第二天,他特意給媳婦買了2件新衣服,急忙往家趕,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媳婦。
信子不敢相信這個消息。6年了,她已經忘記過去的一切,與這裡的村落融為一體,只想與丈夫好好過日子。
“你真的願意讓我回國嗎?”
“要說願意,那是瞎話。”丈夫不捨地說,“這些年你把我慣壞了。可你在日本有比我更親的人,比這裡更多的骨肉啊。”
徹夜的交心,信子哭了。
她最終回到了日本,找到了留在日本的家人豬鼻高橋,生活在八戶市,在孩子的精心照料下過得安逸而幸福。
但同時,她總想著那兩個去向不明的孩子,長男和百合,是不是活了下去?
時光荏苒,轉眼中日建交,來到1980年代。中日兩國有組織地開始了大型尋親活動。
當信子聽到這個消息,掙扎著從病床上起來,到日本紅十字會述說了自己的遭遇。
根據信子提供的線索,中國紅十字會會同黑龍江哈爾濱公安機關,開始拉網式尋找長男和百合兩個孩子。
經過艱難反側的尋找,1年多後,終於在海倫市和綏稜縣找到了長男和百合的下落。
原來,他們投靠的人家並不遠,相距僅10公里,但是,就這10公里,卻讓他們40年未有彼此消息。
40年過去了,當時分手時的少年,現在已經是鬢角斑白,發如霜降。兩人面對面,竟然絲毫看不出當年的影子。
然而,當哥哥長男說出自己的日本名字時,百合一下淚如泉湧,撲到哥哥懷裡抱頭痛哭。
這一幕,在日本八戶市的母親信子,沒有趕上,在尋子期間,她帶著最後一聲“長男和百合回來沒有……”戀戀不捨地與世長辭了。
在豬鼻家族為長男和百合舉行的歡迎會上,百合流淚說:
“我想念日本祖國,也熱愛中國祖國,就讓我有兩個祖國吧!”
長男也禁不住內心激動,站起來高呼:“讓萬惡的侵略戰爭見鬼去吧,和平萬歲!友誼萬歲!”大家無不動容。
感喟歷史波盪和人性的光輝,參會的八戶市市長由衷地讚揚中國人民對戰敗國人民的付出,激動地說:
“信子、百合、長男遇到那麼多的中國好人,我必須提醒各位,我們現在正和10億這樣的好人交朋友,10億!”現場再次響起熱烈掌聲。
相聚是短暫的,生活是現實的。在日本待了一段時日後,信子和百合向家族提出,還是要回中國生活,畢竟那裡有他們的骨肉、工作、生活和一切。
見兄妹二人去意已決,家族只好同意。1988年2月8日,兩人乘機回到了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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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文獻:
梅桑榆《300萬日俘日僑遣返實錄》;劉國強《日本遺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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