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觀”指的是某一文化或者某一人群對於世界構成的認知,這種對於世界構成的認知並不純粹是地理的,而是在相應的文化、政治和經濟等基礎上構建的對於世界政治、文化以及經濟秩序的地理認知。
“疆域觀”指的是某一文化或者某一人群對其所應占有的空間範圍的認知,因此本文所用的“疆域觀”與現代的“國家”和“主權”等概念沒有關係。“天下觀”和“疆域觀”這兩個概念雖然存在差異,但有著內在的聯繫,尤其是在“中國”古代。
關於“中國”古代的“天下觀”,唐曉峰的《從混沌到秩序:中國上古地理思想史述論》的研究比較深入,現引用其中一些與本文有關的結論。
首先,“華夷”兩分的“天下觀”:“在周朝分封地域範圍的四周,全面逼近所謂的‘夷狄’之人。於是,在中國歷史上第一次出現了華夏世界作為一個整體(王國維稱其為‘道德之團體’)直接面對夷狄世界的局面。居於中央的華夏與居於四周的夷狄的關係遂成為‘天下’兩分的基本人文地理格局”;“需要注意到的是,華夷之限不是政治界限,更不是國界,也不是種族界限,而只是文化界限……”。
然後,關於“華”“華夏”的空間範圍:“不知最早從什麼時候開始,‘禹跡’成為華夏地域的表述名稱”;“禹之跡,就是大禹平奠治理過的地方。經過大禹治理的地方就是文明之區,有別於蠻夷之地。在人們用大禹的名義說明自己的地方時,已經包含了華夷兩分的意義,夷狄均在禹跡之外,而宣稱居於‘禹跡’之內,則成為華夏人地理認同的重要方式”;“《毛詩正義》:‘中國之文,與四方相對,故知中國謂京師,四方謂諸夏。若以中國對四夷,則諸夏亦為中國’”。
簡言之,即大致是在周之後,近代之前,在“中國”古代的“天下觀”中,世界是由“華”和“夷”兩部分構成的,其中“華”無論在文化、經濟還是在政治上都佔有絕對主導地位,是“天下主”,這個世界是圍繞“華”展開的。對應於地理空間,“華”即是《禹貢》中記載的“九州”,且由於這裡是“諸夏”所在,因此可以稱為“中國”,當然需要強調的是這裡的“中國”,不是現代意義上的“國”的概念,大概對應於一些研究中宣稱的“地理中國”和“文化中國”。
“九州”的地理空間,在《禹貢》中有著記載,但由於構成其邊界的一些地理要素,如“黑水”等的具體地理位置長期以來都存在爭議,因此實際上也就無法確定“九州”明確的空間範圍,因此“九州”本身就是一個有著大致範圍,但又相對模糊的地域空間。
《中國古代輿地圖研究》,成一農著,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出版
如果上述認知正確的話,那麼“中國”古代的“疆域觀”也就呼之而出了。在“華夷”兩分的“天下觀”下,雖然“華”佔據了主導,但兩者結合才構成了“天下”,
也即唐曉峰所說的“反而希望‘四海會同’‘夷狄遠服,聲教益廣’,也就是要與夷狄共天下”,由此顯而易見得出的結論就是另外一句在談及“中國”古代“疆域”時經常被提到的名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過,由於對“夷”的輕視,因此“華”才是作為“天下主”的正統王朝的天子或者皇帝所應直接領有的,而“華”在地理空間上對應的就是“九州”,也即唐曉峰所述“在傳統中國人的世界觀中,王朝並非佔據整個‘天下’,說皇帝坐‘天下’,這個‘天下’只是形容他天下獨尊的地位,並不是嚴格的地理語言。他們知道,在天的下面,除了中國王朝,還有不知邊際的蠻夷世界。只是對於這個蠻夷世界,中國士大夫不屑於理睬”。
當然,“蠻夷”世界也是存在層次的,其中一些是與“華”在地理空間或者文化、經濟上有著直接接觸或者往來的,而另外一些則幾乎毫無往來,對於“華”來說只是道聽途說,甚至一無所知。由此形成的“天下”,也就有了包含甚至是想象中的全部“世界”的“大天下”,以及只是包括了有著直接往來或者有所瞭解的“蠻夷”的“小天下”,從現存的資料來看,後者是中國古代士大夫更為關注的。
在這種“天下觀”之下,王朝所控制的地域空間必然要儘可能全面地包含“華”所在的“中國”和“九州”,而這也是王朝正統性的來源之一,也是王朝統治“天下”的“法理”基礎之一。
當然,這並不是說王朝控制的土地也以此為限,畢竟在這種“天下觀”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王朝也可以通過各種方式對周圍的“夷”地加以直接或間接的管理,但這些並不是必須的。
(作者為雲南大學研究員、博士生導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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