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 郭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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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8月，在深交所互動易平臺被追問“公司是否是中國核電龍頭”時，臺海核電(002366.SZ)稱，“公司在二代半、三代主管道，主泵等核島關鍵主設備市場佔有率超過50%，在核島主管道這一細分領域，公司處於國內領先地位，是該領域的龍頭企業”。
說這話的時候，臺海核電剛披露虧損1.7億元的2020年半年度業績。此後，這家“行業龍頭”最重要的子公司進入破產重整，如今更直接欠薪。
2021年1月15日，臺海核電披露，旗下一級全資子公司煙臺臺海瑪努爾核電設備有限公司（簡稱“煙臺臺海核電”）拖欠職工工資611.10萬元，欠繳社保金額236.62萬元（不含滯納金）；公司因此收到煙臺市萊山區人民法院送達的《行政裁定書》。
煙臺臺海核電已在2020年11月進入破產重整程序。公開信息顯示，煙臺臺海核電合併銷售收入佔臺海核電總銷售收入的100%，總資產佔公司總資產的99.99%，淨資產佔公司淨資產的96.6%。這意味著，臺海核電最重要的收入來源沒了。
臺海核電2020年11月27日回覆深交所關注函公告
臺海核電如今危機重重，何以如此？一切風險在五年前臺海核電“帶傷負重”借殼上市時就已經“潛藏”。
IPO失敗後借殼上市
從公開報道獲悉，2001年，法國瑪努爾集團在煙臺的合資企業—瑪努爾（煙臺）工業有限公司因經營不善陷入資不抵債困境。曾擔任過煙臺市冶金局部門經理的王雪欣出手接盤，隨後創立臺海集團。相關報道顯示，該公司5年實現2.5億元產值，累計盈利超1.2億元。
2006年，法國瑪努爾集團與臺海集團再度合作，成立了由法國瑪努爾集團控股的煙臺瑪努爾高溫合金有限公司及臺海集團控股的煙臺臺海核電。此後，乘著2010年國內鼓勵發展核電產業並大力興建核電站的東風，臺海進入了高速發展期。
很快，公司打算“進軍”資本市場。經過股改後，2011年，當時自稱是“山東省內第一家獲百萬千瓦核級設備製造資質企業”的臺海核電遞交創業板上市申請。
遺憾的是，2011年日本福島核電站發生核洩漏事件，核電項目建設因此停滯。臺海核電的業務隨之休克並導致業績下滑，最終不能滿足創業板上市條件。更為難的是，2012年底，IPO審核停擺。2013年4月，臺海核電IPO審查終止。
2013年10月，國開金融有限責任公司將所持臺海核電12.5%股權以3億元轉讓給國開創新資本投資有限責任公司（下稱“國開創新”）。2014年5月，國開創新通過上海聯合產權交易所以40660萬元掛牌轉讓全部持股。
王雪欣並未放棄讓臺海核電A股上市。2014年3月，從事製冷壓縮機研發的A股上市公司丹普股份突然宣佈重大資產重組停牌。三個月後（2014年6月），丹普股份發佈與臺海集團進行資產置換並募資的方案，這次重組最終於2015年8月完成。根據最終方案，丹普股份通過資產置換+發行股份的方式收購臺海核電100%股權（估值31.46億元），同時，上市公司向臺海集團定向發行股份募集配套資金3億元。
至此，臺海核電通過“借殼”實現A股上市。2015年10月29日，丹普股份正式更名為“臺海核電”。王雪欣躋身2017年的胡潤富豪榜。
“突擊”完成對賭業績惹質疑
重組之初，臺海核電發展還不錯。該公司披露，截至重組評估基準日（2014年8月31日），臺海核電共計已簽署28套主管道訂單，在我國在建27臺機組的佔比為48.15%。
鑑於此，最終披露的重組方案顯示，北京中同華資產評估有限公司（下稱“中同華”）以收益法評估結果作為交易標的的最終評估結論。據此，臺海核電100%股權的評估價值為31.59億元，比審計後賬面淨資產（母公司）增值25.32億元，增值率為403.80%。
之所以給出四倍多的溢價率，是因為中同華認為，“擬置入資產的估值較賬面淨資產增值較高，主要是由於我國重啟核電建設為臺海核電帶來機遇，臺海核電在業內具有較強的競爭實力，未來將具有良好的發展空間和盈利增長預期”。
當時評估機構樂觀預測，隨著2012年10月國務院通過《核電安全規劃（2011-2020年）》和《核電中長期發展規劃（2011-2020年）》，臺海核電的盈利能力將大幅增長。根據中同華出具的《資產評估報告》，預計2015年、2016年和2017年臺海核電將實現歸屬母公司所有者的淨利潤分別不低於3.04億元、5.08億元和5.77億元。
業績依據是：截至2014年的重組報告書出具日，臺海核電已簽署協議尚未執行完畢的合同12.39億元。其中，已於2014年12月31日前確認收入的金額為4.93億元，預計2015年可確認的收入總額約為4.34億元。鑑於此，臺海核電預計2015年還能簽署的合同總額約為8.46億元，預計該類尚未簽署的合同2015年可確認的收入總額約為5.42億元。“超過評估機構初步預估情況所預計的臺海核電2015年營業收入約為9.07億元的預測。”
2015年6月四川丹甫製冷壓縮機股份有限公司重大資產置換及發行股份購買資產並募集配套資金暨關聯交易報告書
基於上述樂觀預測，臺海集團、王雪欣與上市公司簽下了“業績對賭協議”：承諾臺海核電2015年、2016年、2017年經審計的扣除非經常性損益後的歸屬於母公司所有者的淨利潤分別不低於3.04億元、5.08億萬元和5.77億元，累計不低於13.89億元。當時，臺海集團還因2013年以9800萬美元收購陷入經營困境的法國瑪努爾集團而虧損上億元。
然而，在這樣的樂觀情緒背後，是臺海核電持續下滑的業績現實。臺海核電2011年-2013年的經營業績較2010年大幅下降，其2010年至2014年的公司營收分別是3.62億元、1.12億元、1.47億元、2.09億元、5.33億元，歸屬於母公司股東的淨利潤分別是1.79億元、1503.44萬元、3060.44萬元、3175.67萬元、1.86億元。
果然，借殼上市第一年，臺海核電打造的樂觀業績“泡沫”就被“打破”。2015年，核電行業再次被按下暫停鍵，所有審批項目都停滯，受此影響，臺海核電置入資產實際實現利潤數（扣除非經常性損益後）2081.68萬元，與臺海集團承諾利潤數差額為2.83億元。也就是說，當年該公司超過93%的對賭業績沒有達到。
借殼上市第二年，臺海核電依然未實現當年對賭業績。財務數據顯示，2016年，臺海核電置入資產實際利潤數（扣除非經常性損益後）3.51億元，為評估報告中預測金額的69.08%。
連續兩年實際實現淨利潤合計3.72億元，距離對賭業績有高達10.17億元的“缺口”。但臺海核電居然最終做到了。根據信永中和會計師事務所審計，臺海核電置入資產2017年實際利潤數（扣除非經常性損益後）10.22億元。至此，公司2015至2017三年累計實現利潤數（扣除非經常性損益後）13.94億元，恰好邁過13.89億元的對賭業績線。
然而，對於臺海核電2017年的財報，監管層有諸多疑問。關聯交易是最大問題，2017年、2018年，臺海核電與控股股東臺海集團的關聯銷售累計分別確認收入12.56億元、7.86億元，佔營業收入的50.85%、56.96%。深交所於2018年5月就此質問臺海核電：關聯交易是否有必要，是否存在其他利益安排，是否存在關聯方向上市公司進行利益輸送情形？而臺海核電否認稱：該金額為以前年度合同繼續執行預計產生的收入，不存在關聯方向上市公司進行利益輸送的情形。
但奇怪的是，2019年，臺海核電的關聯交易卻大幅銳減，當年關聯銷售收入下滑至2.8億元，其中對控股股東臺海集團銷售金額銳減至806萬元。深交所在2020年5月下發年報問詢函並要求臺海核電說明：關聯方銷售同比大幅下降的原因及合理性？這回，臺海核電在三個月後（2020年8月）給出的理由是：“無新增銷售訂單”。
“倒”在行業復甦的春天？
臺海核電愈加惡化的公司經營狀態已經無法掩蓋。2018年，在經歷業績對賭第三年10億元盈利的“高光時刻”後，臺海核電的狀況“急轉直下”。
財務數據顯示，2018年臺海核電盈利額從2018年的10億多猛跌66.90%至3.36億元。2019年，該公司迎來借殼上市五年來首次虧損，並且鉅虧6.43億元。2020年情況繼續惡化，截至9月底虧損3.16億元，其中煙臺臺海核電虧損2.93億元。
臺海核電2014年至2020年9月盈利對比圖，數據來源：公司財報，截至2020年9月底，界面新聞製圖
如果2020年臺海核電業績繼續惡化甚至虧損，按照相關規定不排除有被風險警示的可能。對此，稱“公司財報還在測算”的臺海核電相關工作人員並不否認這一點。
界面新聞記者瞭解到，因多次融資業務糾紛，截至2020年4月，臺海集團所持全部臺海核電股份被凍結。
對於控股股東等相關風險，臺海核電長期隱瞞不報。早在2019年8月27日，因隱瞞不報控股股東、實際控制人等被列為失信被執行人這一重大事項，四川證監局對臺海核電及相關方給予警示函。2019年9月，因與浙商銀行等融資業務糾紛，天海集團、王雪欣等方面再次被列入失信被執行人名單，法院還對相關方面採取了限制消費措施。
針對臺海核電愈加混亂的情況，信永中和會計師事務所對其2019年年報出具了否定意見的《內部控制鑑證報告》並指出，臺海核電資金管理和融資相關的內部控制存在重大缺陷，存在大額到期未償付的債務、部分銀行賬戶被司法凍結、公司被列為失信被執行人等事項。
根據臺海核電目前披露的最新情況，臺海核電截至2020年11月已到期或即將到期的大額債務超過4.182億元。其最重要的子公司煙臺臺海核電截至2020年11月16日涉及訴訟及仲裁共159起，涉及資金超過21.73億元。
臺海核電始終將公司越來越惡化的經營情況歸咎於行業政策的調整。
在經歷了三年“零審批”狀態後，2018年核電行業重啟。2019年，中國核電成功發行價值78億元的可轉債，中國廣核成功IPO上市並破紀錄募資150億元。中國銀河2019年發佈研報指出，未來我國核電市場將迎來動態的、持續的釋放過程，“核電市場空間廣闊，對設備供應商的業績貢獻形成有力支撐”。
這樣的行業復甦背景下，熬過最難三年的臺海核電卻倒在了“即將到來的行業春天”？對此，有核電設備行業人士對界面新聞記者表示，雖然政策有所調整，市場需求總量不多，但核電設備產品需求仍然存在，只要公司研發能力足夠強，擁有比競爭對手更優質的產品，就足以在行業洗牌中突圍出來。
界面新聞記者瞭解到，除了新建核電站項目審批進度嚴重低於預期外，臺海核電此前就業績下滑原因時多次坦言，技術選型不確定致使公司已簽訂的主管道訂單暫緩執行。從該公司多年來披露信息來看，從2015年以來該公司多年訂單不及預期；2019年甚至沒有新增訂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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