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鐘響了。陳澤志飛速戳手機屏幕，默唸“搶上搶上”，眼看到了訂單頁面，始終無法提交。幾分鐘後，提示已搶光。毫無意外，他再次失敗。
陳澤志是每天蹲守線上、瘋搶53°飛天茅臺的百餘萬人之一。12月10日，天貓超市、蘇寧易購、京東三大電商平臺均宣佈加大1499元/瓶的茅臺投放量，約150萬瓶茅臺在12月供消費者搶購。但即便如此“加碼”，“陳澤志們”仍是搶購失敗的大多數。
之所以如此“瘋狂”，很大程度是因為茅臺官方指導價的1499元/瓶多隻成交於網端，在線下部分地區這瓶500ml的飛天茅臺零售價甚至已突破3000元大關。有業內人士評價，茅臺現在的身份是“三品合一”：消費品、奢侈品與金融品。
此前，茅臺集團13名高官被爆出長期以酒謀私，《人民日報》也曾撰文稱“酒是用來喝的，不是用來炒的，更不是用來腐的。”
但茅臺酒到底是如何變味的呢?
新時報記者進行了調查。
標價1499元的500毫升52°的飛天茅臺酒，近期在專賣店內一直沒有現貨。
看得到搶不到的茅臺
幾天前，陳澤志得知京東plus會員可搶購1499元的飛天茅臺，便充值會員參與，至今未成功。與陳澤志同樣“失敗”的另一網友表示，兩個月前，僅40萬人參與京東搶茅臺，如今已瘋漲至150萬人，翻了數倍。
12月10日，天貓、蘇寧易購、京東三大電商平臺均宣佈加大1499元/瓶的茅臺投放量，約150萬瓶茅臺在12月供消費者搶購。相較幾大電商平臺目前約數千萬人次的搶茅臺局面而言，“搶不到”仍是絕大多數搶購者的寫照。
新時報記者採訪發現，幾大電商平臺的搶茅臺活動，須滿足預約、抽籤、限購、會員和積分等要求，這都被解釋為防止黃牛 “鑽空子”。在京東，搶茅臺須開通plus會員；在蘇寧易購，僅蘇寧super年卡會員可享受週一到週六的“天天約”“天天搶”；此前，國美須實名認證並開通九九會員。有搶購者為了年前搶到茅臺，專門開通各電商會員，目前仍一無所獲。
線上難以搶到，線下商超也不是想買就買。在濟南，大潤發部分門店發售平價茅臺，上一季度累計消費金額2000元及以上的會員才能獲取資格。麥德龍除要求會員擁有25積分外，還需要滿足在12個月內有3個月消費的條件。為獲得該搶購資格，百度貼吧已有不少“高價收購符合搶購茅臺會員身份”的信息，收購價250元。
在本地茅臺收購群裡，新時報記者發現了“詐騙”痕跡。14日，有人多次發佈搶茅臺外掛軟件，稱“各大商城均可”，有網友被騙走3000元。外掛軟件在網端平臺上頗有市場，在淘寶，有人銷售的茅臺搶購軟件工具僅48元，但“不敢保證百分百可以搶到，會大大增加中籤機率”。
網端的“瘋狂”源於線下的高額利潤差價，新時報記者調查發現，指導價1499元的53°飛天茅臺，線下轉手價每天浮動，倒手即可賣到約2400元。買家二次轉手仍有利潤，市場價在2700元到2800元之間。據稱，部分地區已突破3000元大關。
一業內人士稱，指導價1499元基本不可能成交於線下零售，“飛天茅臺層層加價，是供求關係決定的。”臨近年底，茅臺酒的需求主要是商務等往來，解決不了供不應求，價格很難下降。這也是使1499元成交價引發網端“瘋搶”的重要原因。
獲表彰的經銷商也在加價銷售
“瘋狂”的飛天茅臺，給經銷商的出廠價為969元/瓶。從969元瘋炒到近3000 元，經歷了什麼?有人將矛頭指向經銷商，認為是一級一級代理商層層加價的結果。
其實不然。茅臺的經銷商模式，基本沒有逐級分銷。它以“茅臺酒廠—經銷商(直營店)—消費者”為主。因此，經銷商變得非常關鍵。
“茅臺酒廠要求我們賣價不能超過 1499元，但沒人這麼賣，就說沒貨。供不應求，都漲價賣。現在從我這兒買還得配貨，進一箱茅臺得搭兩箱別的酒，能給點優惠。”一位經銷商告訴新時報記者，“不熟悉的人也不敢賣，客戶得安全。”這位經銷商透露，茅臺集團有時會抽查，他們也有對策。“拿親戚朋友的身份證實名購買，給茅臺交差。等到抽查，讓他們一致說1499元買的。”
一位專做茅臺酒的批發商查詢後稱，採訪當天，他若從經銷商手裡拿貨，價格是 2830元。“他們從廠裡969元拿的貨，本來能賣2800元，幹嘛按1499元賣?”
新時報記者發現，12月10日，貴州茅臺集團官網發佈《2020年度茅臺醬香系列酒獲獎經銷單位和個人評選公示》。為驗證以上經銷商說法，新時報記者隨機聯繫其中涉及飛天茅臺經營的35家獲表彰經銷商，發現其中8家存在加價銷售飛天茅臺行為，售價從2570元至3000元不等。
16日，新時報記者以消費者身份向省內3家獲獎經銷商詢問飛天茅臺售價。《公示》名單中的新星集團淄博茅臺銷售門店店員表示，2019年的53°茅臺售價3200 元/瓶，該企業與貴州茅臺已有20多年“親密合作”。濟南醬久香商貿有限公司此次被評為先進經銷商，該公司人員報價3000元/瓶。泰安市泰山名飲有限公司也在公示名單之列，該公司旗下兩家門店報價分別為2570元/瓶和2800元/瓶。
17日，新時報記者繼續詢價，北京世紀華晟貿易有限責任公司、酒福匯電子商務(北京)有限公司、深圳市鴻鑫源文化藝術傳播有限公司、濮陽市誠誠商貿有限公司和濰坊御酒坊經貿有限公司等5個獲表彰經銷商報價飛天茅臺從2800元至2980元不等。
“茅臺一直在打擊經銷商哄抬價格。” 白酒行業分析師蔡學飛說。2018年初，茅臺銷售公司對哄抬茅臺酒價格的經銷商進行過合同減量和扣減保證金的處罰。2020年秋季糖酒會期間，茅臺集團在濟南召開市場工作座談會時提到，嚴厲打擊加價銷售、囤貨居奇、哄抬價格，甚至與“黃牛黨” 合作炒作、虛構銷售記錄規避監管等行為，不讓價格偏離產品的價值屬性。
但市場上早已不將茅臺僅定義於“產品的價值”。蔡學飛說，茅臺已是消費品、奢侈品與金融品的“三品合一”。從事茅臺批發行業近10年的郭林(化名)稱，最近20多年，茅臺酒畸形衍生出接待級別、禮尚往來的功能，價格越高，消費者反而更願意購買。
不透明的“最後一公裡”
不少業內人士將茅臺的“瘋狂”歸結為 “供需失衡”，但對經銷商環節的囤貨抬價，更有分析指向信息不透明。有觀點認為，茅臺完全有條件實行雙向查詢的溯源體系，如茅臺集團對銷售端的去向查詢，消費者對每瓶酒從生產到銷售端的溯源查詢，尤其經銷商的庫存數量應公開可查，利於監督末端銷售的囤貨抬價行為。
公開信息顯示，茅臺集團2012年曾斥資上億元建設 RFID 溯源體系，已使用 7 年。消費者用手機 NFC 可查驗帶有 RFID 芯片標籤的茅臺酒品名、規格、生產批次、生產日期、銷售渠道等。但這是以飛天茅臺買到手為前提，並未解決需求購買者對於經銷商庫存“最後一公裡”的查詢溯源。
2017年9月，茅臺電商平臺“茅臺雲商”上線，可保真及防竄貨、控制價格、物流及消費者溯源。兩年後，茅臺雲商停止服務。
“什麼決定價格?市場供需。”郭林認為，雖然茅臺天天喊“控價”，讓消費者買到平價茅臺，實際上它並不想讓價格掉下來。這背後左右價格的正是茅臺自己，它在市場的投放量決定了一切。在某種程度上， “誰有貨誰就能左右價格”“給誰貨就相當於給錢”。
12月18日，對於上述採訪中發現的經銷商囤貨抬價行為以及有分析指出經銷商“最後一公裡”庫存信息不透明問題，新時報記者正面採訪茅臺集團相關部門，截至發稿未有迴應。在郭林看來，無論線上線下，最終賺錢的都是酒廠，時下，“瘋狂”的電商渠道每瓶飛天茅臺供貨價1399元，酒廠比供給傳統經銷商多賺300多元。
平時，郭林對外自稱是賣“理財產品”的。換個角度想，的確是這樣。他向新時報記者舉例稱，12月11日，茅臺收購行情價 2310元，14日變成2450元，“兩天半，漲 140元，這不是理財產品是什麼?”
21日10：00，新一場“搶茅臺”大戰將在京東打響。截至20日晚，預約人數已超過111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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