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節氣過,寒風乍起,讓人恍然間有了入冬的感覺。
早年間北京的冬天是齁冷齁冷的,農諺說“霜降見冰茬”,按節氣說這時候氣溫已經接近零度了,還剩一腳邁進冬天了。在氣象歷史上最冷的1966年的北京冬季最低溫度達到了-27.4度,當年那被凍的直打哆嗦的樣子令人難忘。
這在老舍筆下是這樣描寫的:立冬不到一個星期,寒意就迫不及待地來臨了。北風像刀子似的猛刮,整天刮個不停。嚴冬是冬天最冷的一段時間,在北京就更冷了。人們開始數九,到了四九地都凍裂了縫兒,夜晚,幾顆像是沾滿了霜花的星星,周身閃著寒光,寒風像一把鋒利的劍,在夜空中飛舞,抽打著枯葉,發出尖厲的叫聲。
嚴冬寒冷人們就會做熱乎的食品吃。小的時候,到冬天經常吃到媽媽做的又暖身子又好吃的一道美食“煮尜尜”。它是一道工序複雜又粗糧細作的麵食。具體做法:取中粗的玉米麵,按5:1的比例兌上白麵粉。然後,擱在盆裡用開水燙麵,需要少放開水使面稍微硬一點、然後摔成方塊、用刀切成薄片、再拍瓷實了表面修理光滑,切成像“色子”樣的四方塊,撒上薄面放盆裡來回搖、搖好後下開水鍋裡煮熟後撈出、不要過水趁熱拌上韭菜花、芝麻醬等調料就著熱吃。它有健脾、祛食、暖身之功效,即是老北京著名的冬令食品“煮尜尜”。快到年根底下,媽媽又會做一大盆炒豆醬,用胡蘿蔔、榨菜、牛筋、燻幹、黃豆嘴和蔥薑蒜,使黃醬烹製,出鍋即香氣撲鼻。晾涼了放院裡蓋嚴用以低溫儲存,得吃到過了年。
冬日裡那曾經遠去的衚衕叫賣吆喝聲,還依稀響在我的耳畔。那時衚衕裡傳來:“剛蘸得啊,剛蘸得的”;走到深宅大院外又用高亢悠揚的吆喝:“蜜來--葫蘆兒--冰糖兒多--哎--葫蘆兒”。那會冬天賣柿子的也分兩種,賣高莊柿子的:“來-—高莊的柿子咧,澀了還管換的咧。”賣大蓋柿的會這麼吆喝:“南瓜大的咧-—不澀的咧,澀了還管換的咧……”
那時候的冬天還有不少推車挑擔串衚衕賣便宜零食的。我最愛吃常二伯賣的芸豆餅,就是用白搌布包上煮爛的芸豆按成餅,五香的味道面面的豆餅特好吃。鄰居趙鐵哥推著排子車,車上有火爐爐子上坐口大鐵鍋,賣到貼鍋底的沾滿蜜汁的白薯熱乎、軟爛、香甜、入口就化,受到孩子們的歡迎。
老百姓生活離不開衣、食、住、行,冬季裡這冬衣是最重要的了,那時雖沒有好衣服但它起碼得保暖。
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北京人家家都要自己做棉被、棉襖、棉褲和棉鞋。(那時沒有賣羽絨服的)而製作棉衣的技術又都是由母親傳給女兒的。今年67歲的公交集團退休員工雷紅上初中時就會做棉被了。她小時侯看見媽媽拆洗棉被就動不了窩兒,一道一道工序瞭然於胸。夏季過後,全家人脫下的棉服都已洗乾淨。到了秋天母親就把被裡、被面和棉花一步步變成新棉被。做棉衣時母親用她那把重三、四斤重的烙鐵(熨斗)放在火爐上加熱,平時給我們做鞋烙個鞋面,做棉衣先把棉襖的裡子和麵子用水噴溼,再用燒熱的烙鐵熨平,就開始向棉襖裡子上絮上棉花,再鋪棉衣面然後兩面用針線行、上領子、釘釦子,家裡的女孩見的多了後自己再動手做就不大離了。那時穿上自己家做的棉衣又鬆軟,又暖和。
現在的年輕人沒見過老一輩的窮儉。實際上,那年月舊衣服穿到補丁落補丁依然是好東西。就是把舊衣服剪成一片一片的予備秋後打袼褙、做新鞋。那時家家的婦女都熬糨糊刷到木板上往上粘一層又一層補丁布,晾乾了揭下來照著紙樣子剪成多層的鞋底,用麻線納底子用。使用錐子扎眼用軔上麻線的大針上下納、勒緊。而麻繩一般是自制的,買來麻坯子懸在房樑上下墜個羊棒骨,自己劈開縷後搓成。
當年做鞋的工序是,家裡打袼褙、工具有剪刀、木板、糨子刷。麵粉放水在鍋裡熬成糨子;按照布料紋裡走向撕出補丁來;往木板上粘貼成袼褙;在板上預留放工具的空間;製作袼褙時要一茬壓一茬地糊,直到最後用一塊大的補丁蓋面,厚度依需2~6層;拿到太陽下曬乾即成。我岳母有8個子女,每年做鞋季一到,炕上放著大、中、小號半成品鞋排成一列,那陣仗甚是火爆。鞋底納成後,鞋幫也和底一樣。剪好鞋的紙樣依此剪出鞋面來,剪好後粘上一層條絨面,分為兩種、有老頭鞋(駱駝鞍)和五眼繫鞋帶的棉鞋。事先砸好扣和釦眼,好了以後再往裡子上續棉花、鞝好後整理平整、用楦子撐起來用小錘敲平,一雙棉鞋就做成了。
俗話說,風后暖,雪後寒。北京的天氣尤為這樣。一旦下完雪氣溫驟降各家的火爐子就得添煤燒旺。
衚衕裡積上雪再一起風那就是白毛旋風,雪顆粒砸到臉上生疼。上班的人穿棉猴裹圍脖戴棉手套捂了個嚴嚴實實。記得1980年冬天下了一場大雪,馬路積雪夠一尺深,我騎著兒童斗車上馬路走兩步車軲轆和擋泥板之間就被冰雪塞住,基本走不動。
早年間,老北京忌憚嚴冬,與取暖條件比較差有關。早先普通人家燒不到煤球靠撿煤核。花錢請人搖煤球還要摻黃土。馬三立的相聲名段《搖煤球》,活靈活現地描述了這種又髒又累活的不易,說的是有個貪色的教書先生總想佔女人的便宜,恰巧碰上了有心機的一個少婦,三天兩頭騙先生來家飲酒作樂。可是每當一端起杯來她丈夫準回家裡,少婦故作驚慌就讓教書先生搖煤球加以掩飾,如此三回書生弄了滿身煤黑,少婦家分文不花多出了三噸煤球。聽眾聽後哈哈哈哈大笑,也收到了教益。那時候普通人家的冬季很難熬,取暖要靠手端爐,為防止煤氣中毒,家家都用小木棍糊個風斗懸於門窗外。那時吃菜只有白菜土豆蘿蔔這老三樣。聰明的主婦會醃上一缸雪裡蕻,漬上一缸酸菜補充營養改善口味。我妻子有一手做辣菜的手藝,迎著冬買來水疙瘩和卞蘿蔔,切成疙瘩片和蘿蔔絲,將水疙瘩片用開水焯熟,墊於盆底,用卞蘿蔔絲敷於表面再用白菜葉蓋嚴以促進發酵,24小時後辣香竄鼻的“辣菜”就做成了,吃時上下通氣十分暢快,是老北京一道家傳的冬令菜。此外,家家還都少不了準備擋風的棉門簾、苫蓋大白菜的破被窩、和小孩掛著的屁股簾,被稱為“歲寒三友”。
說到正經的搖煤球應該是這樣的,‘早先秋末時,開煤鋪的掌櫃和夥計大多來自河北定興人。老北京就叫他們“搖煤球的”,這些人在為煤鋪幹活之餘,或者從老家進京找事由,就走街串巷,為居民搖煤球。事先講好了一堆煤末子加工費多少錢,師傅就把上衣下襬掖在腰帶裡,摻好了黃士、放水後開始搖。工具只是一個搖筐、一個轉盆和一把鐵鍬。
北京人信服“未從水來先疊壩”,提早預備好過冬的準備,所以到了秋末糊窗戶、搪爐子是必做的。人們把去歲破舊的窗戶紙撕掉,刷上糨子再糊上新高麗紙用以擋風。搪爐子是把舊爐膛的耐火材料敲掉,活好青灰重新塘好砸實還必須下寬上窄形成拔火罐形勢才好燒。
在北京每逢廟會和過年的時候,孩子們手裡都拿著個紙燈籠在衚衕裡跑來跑去玩的很開心。我的妻子看到後總會喃喃的說,說不定這燈籠就是我糊的。沒想到一盞小小的燈籠竟讓她勾起幾十年的回憶……
五十多年前每到過春節前和過“小年兒”,家住在東花市的許多人家都有做“外活”的經歷,人們從北京絹花廠領來半成品的紙燈籠材料,拿回家裡去加工成成品。
我岳母為貼補家用也踴躍地做外活,她還為子女們‘‘分配了工序,哥哥和姐姐負責軋條子,就是把帶折皺的紙燈籠皮軋成與燈籠上、下蓋口徑吻合的形狀,妻子是小妹妹負責往紙板上抹糨子,接下來是岳母負責糊燈籠,最後一道工序由三姐穿絲、上臘臺,這當中粘臘臺的要求最高,必須平整而不能歪斜了,蠟臺一旦歪了就點不著臘燭了。岳母則認真進行最後的質量把關。一個個公雞、小白免和各種型狀的燈籠均出自心靈手巧的老人之手。那會兒常常要幹到深夜,孩子們困吶抹糨子時淨抹到袖口上。這時,媽媽會大嚷一聲,嚇的孩子一激靈……
今天,這代人都已經六、七十歲。當年“做外活”的經歷緩解了家庭生活的拮据,也留給這一代人難忘的回憶。
轉載請超鏈接註明:頭條資訊 » 煮尜尜、芸豆餅、煤爐子……衚衕裡的冬日往事
免責聲明 :非本網註明原創的信息,皆為程序自動獲取互聯網,目的在於傳遞更多信息,並不代表本網贊同其觀點和對其真實性負責;如此頁面有侵犯到您的權益,請給站長發送郵件,並提供相關證明(版權證明、身份證正反面、侵權鏈接),站長將在收到郵件24小時內刪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