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3月,日本建築師中村好文收到一封來自北海道的特殊來信。
中村好文
寫信的人,是一位名叫神幸紀的麵包師,他希望委託中村好文設計一間兼具生活與工作用途的麵包小屋。
神幸紀
由此,在互聯網快速迭代的當下,兩人通過信件,開啟了一段持續至今的深厚情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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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平淡的書信往返累積,也許就像堆石頭蓋房子一樣。那一顆顆看似平凡的石子,終有一天,會凝聚為堅固又充滿存在感的房子。
——中村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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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我一直深信,麵包窯裡棲息著神靈。”
北海道的三月,積雪還未完全融化,羊蹄山的腳下風光無限。
在一間名為“BoulangerieJIN”的麵包店裡,神幸紀正凝神望著柴燒麵包窯裡旺盛的火焰。他向建築師中村好文發送了一封特別的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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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能安放巨大面包窯的麵包工坊,有砍柴小屋和存放柴火的地方,明亮舒適、不會太大的店鋪,以及依附在這些場所角落的生活空間。不誇張,很普通,從外觀看起來甚至不像是個店鋪,這就是我們心中想象的麵包店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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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幸紀的書寫就像他所處的真狩村一般,樸實無華,溫和質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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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您覺得姆明壁爐有生命一樣,我也一直深信,麵包窯裡棲息著神靈。一天的工作結束後,我甚至想對面包窯說一聲,今天辛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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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種樸素的虔誠,洋溢在字裡行間。
中村好文來到了神幸紀原本的房屋。這裡雖不寬敞,但足夠靈動。憑神幸紀一己之力用車庫組件建造的住宅,與周圍柔和的風景結合在一起,動人如一段自然的詩句。
整齊的薪柴、木製的傢俱、恰到好處的裝飾畫、麵包千姿百態的表情、被天地包容其間的魚鱗雲杉……手工壘成的柴燒麵包窯小屋時常被冰雪包裹,也時常被烈火灼燒,而面對人時,總是展現出適宜的溫度。
在神幸紀的麵包店裡,世間萬物彷彿都有了生命,它們守護在自己的崗位上,各司其職地營造出溫馨的氛圍,從容地享受當此刻的純粹與安寧。
中村好文與神幸紀歲結識不久,但他們的交往已經像是相識十多年的老友。這讓這段書信也和這裡的自然風光一樣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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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裡,人們的雙腳穩穩踩在大地上,過著最像人的生活。這是怎樣一種生活呢?——既沒有不自量力,也沒有畏首畏尾,竭盡全力去實現自己堅信的事情和力所能及的事情,滿足而充實。我深刻地感受到了這種生活的富足與高貴。一言概之,這是一種‘忠於內心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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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於內心——多困難,也多容易的一件事啊。
往往只有在真正的熱愛和堅信裡,才能在日常的時間流逝中甘之如飴。才能悠然自得地做自己,無懼他人的目光。
在神幸紀的麵包窯裡,他專注地與麵包對話,麵包的芳香不知覺地溢滿房屋。在只有他一個人的世界裡,向麵包獻出他的忠誠,麵包也回饋他以榮譽。
字裡行間,都是生活的富足與高貴。
02
“在揉麵包與烤麵包的途中,數一數自己走了多少步,也未嘗不可。”
房屋設計稿在逐漸成型。
從改建倉庫方案到增加咖啡屋方案,再到走廊方案,中村好文一共畫了六稿,結合神幸紀先生的要求,兩人最終敲定了第七稿。
▲麵包房第七稿
神幸紀原本的生活與工作界限模糊,工作場所裡充滿生活的影子,生活空間裡處處都是工作的痕跡。他對專注有一絲不苟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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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麵包工坊和麵包窯是一體的,但我還是奢望著,要是能有一個用來轉換心情的小小的匠心設計,該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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麵包工坊總是熱鬧而紛亂的,麵包窯則顯得蘇木很多。
▲以前的麵包房
▲重建的麵包房
從前,從麵包工坊到麵包窯是一段室外的距離,常常受到雨雪的侵擾。
現在這個距離縮短為一堵牆、一扇門——這意味著,神幸紀上一秒手忙腳亂,下一秒就要全神貫注,速度太快,會讓優雅的麵包師在麵包前略顯侷促。
所以,中村好文設計的走廊正好起到了緩衝作用,讓神幸紀自如地從麵包工坊的忙亂轉換為麵包窯的專心,精神也獲得了短暫的解放。
多巧妙又有人情味的設計。
麵包小屋建好之後,中村好文提議將原本的麵包窯改造成書房和客房,在這一面牆都是書籍的房間裡,有一扇比較大的矩形窗戶。
▲書房內景
大雪天正對窗戶,恍惚間,會不會以為自己正在北歐的某一個村莊旅行,想象力像水一樣蔓延,放空的同時又有最真實的輕鬆感。
那扇窗戶,是最謙卑的緩衝,它好像什麼也沒做,實際上卻給人帶來與手邊不同的景色,這種暫停與轉換就像一座島嶼,讓人上岸休息。
一杯茶、一塊路牌、一首久未聽到的歌曲,都可以是一個緩衝。
03
“這裡是向麵包窯致敬的小教堂。”
中村好文在實地考察過神幸紀的房子後,決定將原本的倉庫改建成新的麵包小屋。
之所以是改建,而不是新建,不完全是因為預算,更是對倉庫的一種尊重。如中村好文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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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選擇改造施工而不是新建,不僅僅是出於降低成本的考慮,也是因為常年矗立在風雪中、早已成為風景的倉庫小屋看上去就像是一位堅韌的勞動者,實在不忍心如此輕易地將它毀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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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工中
倉庫是四十多年前真狩村的村民們建造的,它早已成為羊蹄山腳自然的風物之一。
神幸紀在這裡經營麵包店後,它又成為“BoulangerieJIN”的地標物,顧客在羊蹄山的風光裡迷路時,看到這個倉庫,就知道神幸紀的麵包店到了。
因此,後來倉庫被拆除後,神幸紀會感受到流淌著的“蛻下來的空殼”一般的空虛和寂寞感。
▲施工中
神幸紀在信中告訴中村好文,很久以前,法國的麵包師將麵糰放入麵包窯時,會在麵糰上刻一個十字並進行祈禱。
麵包師們會虔誠地祈禱:希望麵糰在窯裡好好發酵膨脹,變成美味的麵包。
這個細節和麵包窯裡棲息著神靈一樣,讓麵包房裡瀰漫著神聖的氣氛。
改建的計劃由於基礎不穩被否決後,正是這種虔誠與神聖給了中村好文靈感。他主張將倉庫上的大梁拆下來,做成新烤麵包房頭頂的十字架。
古書上說麵包窯是“祭壇”,而有十字架的烤麵包房則是“教堂”,新烤麵包房落成後,兩人把這稱為“小教堂”。
▲烤麵包房
開爐儀式這一天,在魯特琴的伴奏和客人們的注視下,新麵包窯烤制的第一批麵包出爐,出爐的不僅是美味的麵包,更是兩位大師期待已久的答案。柔和的光線從天窗照射進來,這裡變成了一個寧靜祥和的空間,頭頂的十字架與過去的記憶相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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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建在這裡的藍色鐵皮外牆的舊倉庫浮現在腦海,還有我們在這片土地上生活過的短暫歲月,我們麵包小屋的歷史。過去所有的一切,都通過這兩根房梁與現在連接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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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將倉庫的房梁再利用,神幸紀還將過去麵包窯的耐火磚做成了客房的壁爐,“權當是在向麵包窯致敬了。”
▲開爐儀式這一天,角田隆先生在演奏魯特琴
這是一種充滿敬意的保留,對物品、對記憶、對發生過的一切事情。
04
“要想親身體驗那些偉大的建築,最好的方法就是在那些建築中醒來。”
天色已晚。
書房的傾斜屋頂上墊著白雪,天空顯示出深沉而安靜的灰藍色。
黑夜首先落到魚鱗雲杉上,綠色被隱去,樹枝裹上肥厚的雪,書房暖黃色的燈光把窗口點亮,把冬夜點燃。
▲雪中的書房
神幸紀與中村好文的生活充滿了情懷與詩意。
出於對建築師的崇敬,正如查爾斯·摩爾所說:“要想親身體驗那些偉大的建築,最好的方法就是在那些建築中醒來。”
神幸紀一家參觀了中村好文的建築作品,並且在中村好文的旅鼠小屋住宿一晚。這裡只滿足居住者最低限度生活,能源自給自足。雖不比現代住宅方便,但能讓居住者獲得原始的快樂。
▲ 店鋪內部
神幸紀的孩子幸太郎想要一間作為秘密基地的樹屋,看書、用望遠鏡看遠方、養獨角仙是他想在樹屋裡做的事。
中村好文看上的樹是一棵新麵包工坊旁的魚鱗雲杉,但幸太郎卻說:“我要建的可是秘密基地,這樣大家都看見了。中村先生,我覺得這棵樹好。”
同樣保持童心的中村好文便按照幸太郎的提議去設計樹屋。
神幸紀與中村好文共建的麵包屋並沒有脫離現實。在施工現場,神幸紀提出要求:“能否呈現出更原始的感覺呢?”中村好文十分在意這一句話,站在建築師的立場,他嚴肅地闡明瞭自己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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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那些背後有強大的功能性和合理性做支撐的建築才能稱得上是‘美的建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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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人的美,如果有健康的身體、健全的精神和智慧的頭腦,即便以素顏示人,也會很美。如果刻意安排、演繹,反而沒意思了。
神幸紀是一位實幹家,中村好文也會考慮客戶的預算、擔心工程的進度,會有瑣碎,但他們選擇有條不紊地交談接洽,親切友好的性格與細膩樂觀的精神給整個過程染上詩的意境。
▲雪中樹屋
建築物從被設計開始,就已經沾上了人的氣息,居住者住進去之後,又沾上人的溫度,體現著居住者的內心。
神幸紀一家自然溫和的生活方式讓建築物抹去凌厲的稜角,敞開溫馨的胸懷。人就這樣在歲月中與建築物一起變老,二者之間獨特的默契始終保持。
居住者的溫柔會感染他居住的處所,甚至是身邊的自然風景。
▲神幸紀一家三口
值得一提的是新麵包窯使用的麵包鏟,它由一位具有毫不妥協的匠人精神的大師製作。
麵包鏟上的格言是中村好文建議的,這句格言是“Que Sera Sera”(順其自然)——麵包師在時間裡保持靜默,而麵包一旦進入麵包窯就只能順其自然了。
環顧四周——
“Que Sera Se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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